恐怕這事兒是不能善了了。何岫同亓大石之間關係微妙,二人一個主戰一個主和,一個武將領頭一個文臣之首,一直以來都是不死不休的政敵,此時見了亓楊,還不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亓大石將軍和謝庭春都曾提醒過他這號人物,隻是沒想到自己運氣不濟,剛一上來就撞上了槍口。低頭沉吟片刻,亓楊心下有了決斷。然而正準備開口的時候,亓楊的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青色官袍衣角一閃而過,一個修長的身影往前邁了一步,直直地擋在了他的身前。“何大人所言極是。”謝庭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麵上又掛上了文雅謙和的微笑:“不過下官此次麵聖,也隨身攜帶了一些東西,或許正好能為何大人解惑,不知何大人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何岫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毛,謝宏朗這孫子他一向看不慣,小小年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見鬼樣子同他那祖父一模一樣,他同謝宏朗鬥了大半輩子,謝宏朗有姓亓的做幫手,一直壓他一頭,等到七老八十才好容易把謝宏朗給鬥了下去,沒想到這老不死的,生出個小狐狸來繼續蹦,實在是多看一眼都傷眼睛。永嘉帝見狀似乎很高興,語氣輕快地幫腔道:“正是,謝愛卿但說無妨。”皇上都發話了,也不能太不給麵子,何閣老勉為其難地做了個洗耳恭聽的手勢,隻見麵前的小崽子又露出了那副他最討厭的假笑,直接取出了一樣巴掌大的玩意。亓楊:早上明明一起換的衣服……他什麽時候放進去的?!何閣老等人定睛一看,發現那東西其貌不揚,是巴掌大的一塊金屬光澤的石塊。“這個。”謝庭春不緊不慢地把那個石塊往前一推:“是上等的鐵礦石。在長山府任職期間,我數次前往府內偏遠縣市查探,發現在附近荒山上有一片紅色,《管子》有雲,山上有赭山下有鐵,於是便率衙役用慈石檢驗,果然在山坳裏發現了巨型鐵礦脈,根據地下水流的方向,保守估計,鐵礦脈的範圍能覆蓋整個隴西西南方向。”正說著,謝庭春刷地打開一張輿圖,修長的手指點在了西境邊緣的一塊高地,緩緩畫了一個圈。在場群臣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那根手指緩緩滑過了隴西草原,滑過長山府,越過邊境線,最後延伸到了夷國境內,兜了一大圈。“一旦開采,我大夏的鐵礦石產量將會翻至少一倍,而且,”謝庭春意味深長地抬起頭,點了點夷國境內的那一大片:“若是能夠收複隴西草原,則這一整片……均可為我大夏所用!”一邊說著,謝庭春將那鐵礦石“咚”的一聲放在了麵前的桌上,黑黑的鐵塊散發著油亮的金屬光澤。一雙眼睛中流光溢彩,言語間仿佛那一天已經就在眼前。永嘉帝和群臣的眼神到這會兒已經有些不對勁兒了。大夏鐵礦匱乏,隻能勉強自給自足,偶爾還要同夷國那邊購買。可是按照謝庭春畫出的範圍,這一整片鐵礦石若是能夠得到開采,產量便能夠增長一倍,更別提……一旦收複隴西草原,能夠得到的巨大礦脈了!見眾人蠢蠢欲動,謝庭春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將話題順順利利地拉回到了火銃上。“屆時,不要說裝備十萬火銃手了。”他微笑著一拂袖:“就是百萬,也都沒有任何壓力!”大殿之中一片竊竊私語之聲。亓楊驚歎地往身側看去,謝庭春之前隻是同他說過找到了鐵礦脈,哪裏知道竟然是這地跨數府兩國的巨形礦脈,這樣的礦脈若是很容易被發現的話,早就已經被開采無數次了,然而謝庭春發現的這個還是個原封未動的,尋找和勘探的難度可想而知。再加上同知一職並非專營鹽鐵,謝庭春這麽費勁地四處勘探,肯定也早就存了替他的火器營鋪路的心思……看著謝庭春擋在自己麵前,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樣子,亓楊第一次有了深切的感悟,麵前的這個青年,已經不再是那個問自己要臨別禮物還未長大的孩子了。而是一個頂天立地,才華橫溢的男人。自己身為大哥,被如此維護,亓楊隻覺得心頭一股熱流汩汩湧出,滋潤著四肢百骸,一股豪氣直衝胸臆,挺身而出,便站到了大殿正中央!“啟稟皇上,關於鐵礦石的來源,謝大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至於剛剛何大人提出的關於射程和威力的問題,臣也有本要奏。”永嘉帝正沉浸在謝庭春大筆一揮描繪的美好藍圖之中戀戀不舍,聽到亓楊的聲音鑽入耳朵,瞬間生出了一絲好奇,揮揮手道:“準。”亓楊謝恩後起身,臉上露出了一個略微尷尬的表情:“可否請皇上和諸位大人移步殿外?末將手上此物威力甚大,若在殿內使用,恐怕容易破壞大殿。”上早朝的大殿能容納全體文武百官,長寬皆逾百步,是什麽玩意如此驚人,竟然連這恢弘的大殿都容不下?何岫老眼一眯,心中有了不妙的預感。而當他在大臣們的簇擁下一同來到殿外巨大的廣場上時,這種不妙的預感達到了巔峰。謝庭春也頗有些好奇,隻見亓楊同小太監們一起搬出了一個巨大的木箱,正是那天上京時亓楊隨身攜帶的行李之一,本來他還以為隻是一些彈/藥或者是火銃,沒想到木箱一層層打開,一個詭異的鐵架子出現在了眾人眼前,組合起來足有一人高,鐵架上架著一排黑黝黝的方形鐵筒。“這是……”謝庭春看著亓楊將幾枚直徑足有兩掌寬的巨型彈丸塞入了鐵筒底部,忽然福至心靈。亓楊衝他安撫地笑了笑,將鐵筒瞄準了廣場的一角。距此地足足有六七百步遠的地方,有一座因為皇宮中正在挖湖而堆起的巨大土堆。“還請皇上和諸位大人們捂好耳朵。”亓楊好心提示道:“越緊越好。”他不提示還好,一提示,所有人更是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時也不管什麽形象,就連何岫都猶疑著用手指塞上了耳朵眼,永嘉帝身邊一群小太監蜂擁而上,隻把永嘉帝的整個腦袋都包得嚴嚴實實。一時間,整個廣場上全都是“我不聽我不聽”的人。場景一時間竟然有些好笑。亓楊見狀,取來火把毫不猶豫地引燃了引信,火舌飛速地卷過繩索,頃刻之間,聲震如雷,火光衝天,眾人隻見一顆火球淩空飛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前急速飛去,正正好好地落在了那一座小土山上,隻聽得一聲“轟”的巨響,砂石飛天,遮天蔽日。濃煙散去後,驚魂未定的群臣探頭探腦地往火球落下的方向看,瞬間都瞪大了眼睛,一雙招子簡直要脫框而出一座足有數十丈高的土山竟然在頃刻間被夷為平地!“如何,何大人?”亓楊背對著已經被炸得片甲不留的土山,神態恭敬地問道:“這樣的威力,不知能否入了何大人的眼?”何岫:……他還能說什麽!先來個人,扶老夫從地上起來!“好!哈哈哈!好!”永嘉帝見狀,撫掌大笑,甩開身邊一溜兒小太監,搖晃著走了兩步,嗓音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激動,甚至有些嘶啞:“朕的江山……”“此物叫什麽名字?”冷靜片刻後,永嘉帝重新恢複了帝王應當有的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轉過身來問道,隻是一雙眼裏仍然閃著激動的光。亓楊還真沒來得及給這東西起名,思索了一下他的靈感來源,試探性地答道:“回陛下,此物名為意大利炮。”“意大利炮?”永嘉帝兩條花白的眉毛緊緊扭在了一起,看起來對亓楊這個不知所雲的名字十分不滿,擺了擺手:“你的取名水平比你父親可差多了,朕看來,此物形若穿雲箭,噴射時火焰衝天,不如改個名字,叫‘火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