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去成何體統?“不上岸。”衛桂浸在水裏,木著一張青白的臉開口。“是啊,大妹妹遊的很高興,對吧。”衛淵在一旁笑道。衛桂沒說話,望向衛淵的眼睛慢慢變紅,似乎受到天大委屈,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就轉身遊走,黑色長發如水藻般漂浮於身後,像是一尾魚。或者說,她現在就是一尾魚。耳後根隱蔽的地方綻裂開,出現了用來在水中呼吸的腮。手指和腳趾間生出薄薄的蹼膜,雙腿在水下如魚尾般靈活擺動,波光流動間青色鱗片若隱若現。她這個樣子,她這個怪物樣子,怎麽能讓人救?又怎麽能上岸?她懷揣著對衛淵的怨恨,抱著可能會死的決心跳進荷花池。如若她淹死了,衛淵和他的隨從就在旁邊,再加上有丫頭鴛兒作證,亭子裏總共就四個人,衛淵縱然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如若她不死被救上來,她就當眾大哭大鬧,一口咬定是衛淵讓人推她下水,要他背上謀害庶妹之名!原本都打算好好的,誰知在跳進水中的那一瞬,並沒有想象中沉重的窒息感,整個人反而變得無比輕快,手腳本能般在水中劃動。碧粼粼的蓮池裏,她自由自在的呼吸著。如魚得水。如魚……得水?!她在水中睜大了雙眼,將雙手伸到眼前,看見自己的十指間生長著透明蹼膜,如同水母的裙裾般隨水波飄飄搖搖。雙腿細細密密的癢,她掀開濕透的衣裙,看見自腰際開始,下身蔓延著青色的細鱗。她,究竟變成了什麽樣的怪物?!她想要尖叫、想要哭喊,卻最終用長著蹼的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湧上來,凝固成米粒大小白色的、耀著珠光的小顆粒,沿著臉頰墜落,在水中慢慢下沉。雙眼像被針刺一樣的疼痛難忍。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終究是連哭都不敢再哭。亭子的木欄被人敲了幾下,輕微的震動傳遞到水裏,放大十數倍,令她身軀連顫,緊接著聽見一個清越的聲音自水麵上遙遙傳來——“大妹妹,你是不是在遊水?!如果再不出聲,一群人可就要跳下水來救你了!”是的,她在遊水。她隻能是在遊水,她不能讓人跳下水來救她!盡管內心既恐懼又憋屈,卻還是浮出水麵,當眾承認了衛淵的話。衛桂堅持要遊水,花園管事對忽然任性的大小姐沒奈何,看了一眼在旁邊仍舊張著嘴,臉上帶著不可置信表情的丫頭鴛兒,忽然喝道:“是你說二公子把大小姐推下水的?!”鴛兒被嚇得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倒也是個識時務的,立即磕頭嗚咽著改口道:“我家小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是遊水,是婢子看差了,請二公子饒恕婢子這一回!”衛淵坐在輪椅上,望向旁邊的管事,悠悠道:“府中以下犯上,口舌汙陷誹謗,該當何罪?”“這種惡奴,是禍事亂家的根源,該當亂棍打死!”管事看著嚇得魂飛魄散的鴛兒,哼了一聲。鴛兒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頭,全身發抖。“畢竟是大妹妹的貼身丫頭,縱然犯了規矩,我做哥哥的給打死了,總有些不像樣。”衛淵看著鴛兒,“拖下去打十板,發還木樨院,交由大姨娘處置吧。”“二公子寬宏。”管事的朝衛淵一揖,緊接著對幾個家丁沉聲道,“把她拖下去!”鴛兒被兩個家丁拖走打板子去了,總算保住小命,連吭都沒敢再吭一聲,生怕二公子改主意。衛淵見管事的仍站在旁邊,吩咐道:“此處景致甚好,你去長平院叫幾個人過來,把亭子打掃一下,我就在這兒用飯。”衛淵之前癡傻的時候,雖被繼母暗中虐待,但明麵上是捧在手心千嬌百寵的。但凡聽到下麵人半句說二公子不好的話,都會或打或發賣。像花園管事這種負責打理庭院花草,沒有接觸過內宅陰私的仆役,麵對府裏最受寵的二公子,往常難得能近身,眼下自然是巴結奉承還來不及,於是躬身陪笑道:“是,二公子,老奴這就派人去傳話。”主子們忽發興致到後花園擺飯,是他的光彩,也是常有的事。不一會兒就來了人,開始打掃木亭。落灰的扶手欄杆擦得瓦光錚亮,邊邊角角都再看不見半分塵埃,簷下掛上美人燈,桌畔燃起一爐薰香。等到衛琥過來擺飯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擦黑。衛淵麵前七碗八碟的擺了一桌,分量不算多,但涼熱菜、粥湯、甜點都有,種類花樣挺齊全。“公子,下雨了啊。”衛琥擺好菜後,朝衛淵說。衛淵拿著筷子望向亭外,果然看見連綿的春雨如絲如線,從黯淡的天空中落下來,發出細微沙沙聲。“所謂杏花春雨潤如酥,正是好時好景。”衛淵說著,挾了一筷子蘆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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