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王這話說的就有點重了,司命連忙打圓場道:“啊哈哈哈,將來的事誰能知道呢?今日是陛下壽誕,諸事勿論、諸事勿論啊,你我且行樂!”席間舞樂靡靡、管笙悠揚,天丞星闌坐在禦座下首,麵對著滿桌的山珍海錯、美酒佳肴,卻是食不知味。衛淵在天帝身旁坐著看了會兒歌舞,又吃了會兒東西,就覺得神思困怠起來。壽宴對於眾仙神來說剛剛開始,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歌舞演出也很精彩,但衛淵畢竟是個需要睡眠的凡人。他在驪珠洞天照看了大半天的作物才過來的,又是培育植株又是做記錄,還在壟間地頭走了很久觀看莊稼花木長勢,本身就很累,眼下又已經超過了他素日裏的睡眠時間好幾個小時。天帝見狀便拉了衛淵起身,朝禦座之下道:“愛卿們自便,不必拘禮。”說完便在諸天仙神的矚目中,帶著衛淵踩過雲毯,朝著歌舞升平的金鑾殿外走去。走到距離殿門口不遠,見衛淵困意愈發深重,索性打橫抱起衛淵大步離去,根本不在意身後那些驚愕目光。等回到寢殿,天帝袍袖朝著衛淵輕輕拂去,就見他那一身五光十色、吉祥如意的禮服掉落於地麵,換上了平常穿的雲絲褻衣。等天帝把穿著褻衣的衛淵放在床上,就見衛淵呼吸均勻,已經陷入軟枕沉沉睡了過去。長睫在玉白麵容上投下兩道陰影,烏黑的長發纏綿於枕榻間。天帝心底微動,低垂了眼簾看著衛淵,伸出手掌剛想撫摸衛淵的麵頰,卻看見一隻星光縈繞的蝴蝶從窗前飛過。天帝收回手掌,走出寢殿。自從衛淵來到乾坤宮就分出了日夜,這時候殿外正值月光皎潔、花影重重,天丞星闌就站在夜色中的葡萄架下,朝天帝躬身執禮。“何事?”天帝來到天丞對麵站定了,淡聲問道。“臣來此,是想向陛下確認。”天丞星闌鼓起勇氣道,“將來,陛下是否還打算讓瀟玄入輪回?”天帝點點頭,道:“萬物有其生衰定理,他自然也不能例外。”天丞聽到天帝的回答,終於鬆了口氣,笑道:“天道循環,理應如此。等到瀟玄這一世壽盡,將仙骨還予陛下,也算是從此了結。”“朕不打算取回那根仙骨了。”天帝卻道,“瀟玄上次斬殺蜮射,不止是身體受了損傷,神魂亦為之動蕩,他仍舊需要那根仙骨固魂。”“他斬蜮射救了朕,這也算是朕虧欠他的因果。”“固魂的仙寶不是沒有替代,怎麽就一定要陛下的仙骨護著?!”天丞聞言頓時激動起來,“陛下是在害怕,瀟玄輪回之後前塵盡忘吧?!陛下分明是舍不得他!!!”天帝頭上的十二旒微晃,似乎想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說的對,朕舍不得他。”之前萬年間一直沒看見瀟玄,也就罷了。如今既見他麵,六欲已熾、覆水難收。“但是陛下這樣,不就又重回舊路了嗎?!”天丞神情憤慨,“再說陛下仙軀一直不全……”“朕意已決,不必多說。”天帝打斷天丞後麵的話,“你退下吧。”再要說下去就屬於違逆帝命了,天丞咬了咬牙,朝天帝躬身執禮而退。臨行前,忍不住朝著寢殿那黑著的碧紗窗看了一眼,幽怨暗恨之意,從心底慢慢滋生。第66章 九轉萬古丹沒有天帝在座的金鑾寶殿,氣氛明顯變得恣意放蕩了許多,伴隨著靡靡的絲竹管弦,仙神們的說笑聲、喧嘩聲、高歌勸飲聲,此起彼伏。夜風中傳來的這些熱鬧聲音,隨著天丞星闌一步步走出乾坤宮,逐漸在耳畔變小,直至消失聽不見。離開乾坤宮,天丞低眉斂目,穿雲踏霧一步步的朝自己的居所走去,看著一如往常,內心卻在翻江倒海,如同岩漿般咆哮沸騰——明明陛下已經付出了那般大的代價……事情為什麽還是會變成這樣?!陛下不肯收回仙骨,分明是哪怕瀟玄這一世壽終入輪回,也還要繼續去找瀟玄的下一世轉生,生生世世這般無盡糾纏。難道說,瀟玄是陛下命中注定的克星?不行,他不能繼續放任事態如此發展下去。這樣下去,隻會重蹈萬年前的覆轍!天丞走進居所院門,守在門前打盹兒的童子沒料到他今日這般早回來,看見了他慌忙起身行禮。天丞卻視若無睹,徑直邁進門檻,進入自己的居所。而後手指在袖中微動,居所的大門便發出“吱呀”一聲響,無風自閉,緊接著矗立起一個禁止進入的結界。天丞慢慢走到桌子旁邊坐下,內心掙紮了片刻,最終還是伸手從洞天深處取出他隱匿極久的一盞白銅燈,放置在桌子上。這盞燈大約有半臂長短,造型為一個人站立著,仰麵朝天大張著嘴,一截黑色燈芯就從這人的嘴裏探出。白銅塑就的人頭生獨角,遍體布滿詭異花紋,身上肌肉糾結,大張著嘴的麵部扭曲猙獰,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個魔人。這盞白銅燈,也正是屬於魔域之物。天丞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終於下定決心,為了陛下,犧牲什麽都是值得的。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一點藍色火星從天丞的指尖中彈出,落在魔人嘴裏伸出的黑色燈芯上,嘶的一聲燃燒了起來,竄起一簇淺藍色的火焰。同時天丞的另一隻手,在虛空中以行雲流水般的姿勢,畫出了一個繁複的法陣。法陣結成的一瞬間,陣內頓時有黯綠的幽冥鬼火亮起,隱約傳來一陣陣淒厲的鬼哭之聲。現在天丞要做的,就是在冥界找出與衛淵生前有仇、怨恨衛淵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