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閉上眼睛,模模糊糊的想著——縱然舊情已斷,如今天帝仍然想要他活得開心一些,總算是件好事吧。雲朵一般柔軟的帕子蘸了熱水,擦拭肌膚後的清涼感實在太過舒適,衛淵沒等偶人擦完身,就陷入軟枕中睡著了。卻不知天帝在附體偶人、替他擦過身之後,立於床畔默默守了他一整個夜。……在靈藥的滋補調養下,衛淵沒過兩天就傷勢好轉,能夠拄著拐杖到處走動。天帝大約真的想要他開心,如今也不限製他的活動範圍僅限於乾坤宮了,隻不過外出時必須陪在他身邊。天帝陪著他外出如同公事公辦,在他身邊一直對旁人隱匿身形,亦從來不會幹涉他做任何事、和任何人交談。回到乾坤宮後,更是絲毫不會拖泥帶水、轉身就走,把私人空間讓給衛淵,倒是讓衛淵沒那麽反感。當天帝是空氣就好。不過話說回來,天帝有這麽閑的嗎?想想自己壽命短促,在仙神們的眼中無異於朝生暮死,便也就釋然了。早晨和值歲的月德星官下過一盤棋,衛淵拄著拐杖慢慢行走在一片桃林中,忽然有無數花瓣自頭頂撲簌簌落下,沾了滿襟的桃花香。“瀟玄真人、瀟玄真人!”一名粉衣的仙子坐在枝頭上,有些害羞的叫著衛淵道號。“哦,是夜萱啊。”衛淵抬起頭看她,露出微笑。大約由於之前衛淵斬了蜮射,現在仙人們都對他很友好,這個名叫夜萱的小仙子更是經常出現在他行經之處,打個招呼閑聊兩句,眼下已經算得是熟人。“送你的。”夜萱說話間,衛淵掌中已經多了個羊脂玉瓶。“是瑤池水。”夜萱解釋,一張俏臉半埋在叢叢簇簇的桃花中,正是人麵桃花相映紅,“人家找王母求來的,喝了傷勢好的快。”衛淵握著手中羊脂玉瓶,其實他並不缺這個。天河水、瑤池水,在乾坤宮內都是平常烹茶煮湯之物。不過小仙子一片好意,衛淵若推辭便是掃興了,於是朝著夜萱笑道:“如此,多謝。”夜萱的臉似乎更加紅了幾分,低低說聲“不用謝”,轉身化作一隻粉翎的雀兒,展翅飛走了。夜萱化鳥飛走之後,衛淵忽然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你以為大家都是在承你的情?”衛淵轉過身,朝聲音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七殺穿著一襲白色便裝,大步流星的往自己這邊走過來。“不過是因陛下如今捧著你,多數人都懂得看形勢罷了。”七殺在衛淵的對麵站定了,垂眼望向衛淵,雙手叉在寬大的袍袖中。當初比冰雪更冷冽、比山嶽更難以撼動的白衣仙神,如今凡軀沉重脆弱、比七殺足足矮了大半個頭,七殺一時間竟覺不出心底是什麽滋味。“你是不是還在恨我?”衛淵仰起臉,望向七殺,“其實用不著的,想必般若仙株如今在瑤池畔開的很好。”“況且你看,我現在已經得到了報應。”“所以你做過的事,都可以不算了嗎?!”七殺失控的叫出來。原來瀟玄記得!原來過往一切的一切,瀟玄都還記得!!!“我已經還了。”衛淵有些疲憊的歎息,“或者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七殺忽然伸出手,朝衛淵的肩膀抓去:“誰要你的對不起?誰要聽你說對不起?!!!”然而這一抓卻並未抓在實處,隻見衛淵肩頭處一道金光湧現,將七殺整個人彈開,踉踉蹌蹌退後好幾步才站穩。天帝現身於衛淵和七殺之間,望向神色震驚的七殺。“參見陛下!”七殺連忙單膝落跪。“瀟玄是朕的人。”天帝看著七殺緩緩道,音色空靈高遠,“縱然如卿所言,天界眾仙大多是看形勢接納了瀟玄,朕亦願意捧著寵著,願意將勢借給瀟玄。”“卿,明白了嗎?”七殺低頭不言,牙關緊咬。然後聽著那凡人沉重的足音,一下下離自己漸漸遠去,直至不可聞。垂頭喪氣的站起身,卻發現對麵站著一個人。身穿金輝碧耀的袍服、頭戴紫玉冕冠,華彩冠帶垂於臉部兩側,俊朗逸雅的仙人。“做下惡事,豈能這般輕易償還?”天丞星闌看著年輕的七殺,聲音柔和,“不能這般輕易的放過他,你說對不對?”七殺搖了搖頭,眉宇透露出沮喪:“是天丞啊,剛才你都看到了吧……原是我有些衝動了。”“且不說陛下護著他,仔細想想,他現在一介凡身,骨重肉濁,用不了多久便會衰老死亡、進入輪回,我還能怎麽不放過他?欺淩弱小,也怪沒意思的。”天丞眼珠略動了動,道:“你不恨瀟玄?”“與其說恨,不如說是不甘心吧。”七殺背轉身朝天丞揮揮手,自顧自離開。天丞站在原地看著七殺的背影,若有所思。第65章 朝元辰誕七殺是鎮守邊界的大將,此番到天界不過是為了押送受賞,在天界待了半月就返回妄念嶺。再遇般若花仙之子,雖然令人感慨舊事,衛淵也沒有將此過於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