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出遊戲,不過是怕青岩陷在剛才的悲傷裏,不想讓他覺得孤單,陪他玩玩。  但現在,他真的來了些許興趣。  特殊的成長經曆,讓他這些年花費最多時間的項目就是做題,各種難度的題。  做題於他而言,與吃飯睡覺一樣稀鬆平常,也簡單上手。  所以各種考試對他來說,都過於簡單,他不願意浪費時間參加,也不屑去做那些弱智題。  唯有英華的月考他會參加,因為學校會將成績單寄給爺爺。  但現在,跟青岩的小遊戲,讓他覺得棋逢對手。  竟有了久違的興奮,燃起了鬥誌。  陸離江微微挑眉,接過青岩的答案,沒馬虎,認真核對答案。  跟此前那張數學基礎測試卷一樣,青岩……全對!  陸離江稍稍有些後悔  因為剛剛他填完五道題答案後,掃了眼旁邊的小室友。  見他擰著眉認真演算,他一時不忍心,將最後一題的答案改成了錯誤的。  他本意是怪自己出題太難,怕小室友錯太多難堪,有意放水。  誰知道最終是他自作多情了。  “我輸了。”陸離江大方承認,將青岩全對的答題紙遞還回去,微微抬眸看向他,語氣真誠,“你想讓我答應你什麽?”  青岩出得最後一道題是數學,跟陸離江出給他的題型類似。  沒道理陸離江能出這種題,卻解不出正確答案。  青岩不是傻瓜,當然知道陸離江劃掉答案又重新書寫的錯誤數字是有意為之。  他不太清楚原因,但能猜到是好意。  青岩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況,故而沒點破,收回目光,疊了疊手中的答題紙,掩藏複雜心思如實道:“我沒想好。”  陸離江的目光落在青岩的手上。  他小室友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幹淨圓潤還透著健康的光澤,此時正在無意識地折騰他的答題紙。  翻來覆去,輕捏慢揉。  紙張上的黑色字體跟他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給人視覺上的極致刺激。  他突然就羨慕起那張紙來。  如果他小室友天天這樣玩他,他是不是就能長命百歲了?!  陸離江的心跳忽然又不正常了,明明剛剛搭了小室友的肩膀後,今日份“心髒病”好了的。  怎麽這病,還帶反複的?!  陸離江默默移開目光,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嗯,那先欠著。”  周末過去,轉眼又是上學日。  本該兩日前就請假回陸家老宅的陸離江,硬是等到農曆十四的當天還留在學校。  上午課間操時,陸離江接到了自家小叔的電話。  是陸知行一向言簡意賅的霸總風格:“怎麽沒回?”  陸離江立在走廊上,遠遠眺望操場上做早操的學生方陣,迎著深秋的風淡淡回:“我想試試。”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一句話,電話那頭的陸知行卻瞬間懂了意思。  須臾的沉默後,微微驚訝的聲音傳來:“你遇到他了?”  秋風有些大,吹起了陸離江的校服衣擺,獵獵作響。  他立在原地未動,視線始終落在高二f班的位置,跟陸知行的驚訝不同,他的語氣始終風輕雲淡,內容也還是不清不楚:“所以想試試。”  陸知行那邊又是一陣沉默,不知是不知如何回應,還是欲言又止。  半晌,陸知行鄭重道:“萬事小心,司機會在學校等,一旦情況不對就打電話。”  “好。”  對發病這事,陸離江向來慎重,不會違背爺爺和小叔的安排。  他態度很好的應下,隨即結束了這通與他們叔侄來說都不平常的通話。  晚上,青岩老時間回到宿舍準備洗澡時,發現破天荒的,陸離江沒去a班上自習,也不在宿舍刷題,而是早他一步去浴室洗漱了。  雖然他作息規律,但也不是非要分秒不差。  陸離江占用了浴室,他就先開始刷題了。  沒多久陸離江出來,什麽都沒說,直接上床躺下了。  正收拾換洗衣服的青岩愣了下,他盯著陸離江看了好一會。  按照往日,陸離江一定早就發現他在看他,搞不好又開起玩笑來了,但今天的陸離江卻很反常。  他像是心情不好,又似沒什麽興致,隻靜靜躺在床上,也沒閉眼,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不舒服?”  青岩放下衣服,往陸離江的床邊走了兩步。  雖然他不習慣跟人建立親密關係,但對方畢竟是屢次出手幫他的室友,於情於理,他不能視而不見。  更何況前世因病去世的他,對生病這事格外敏感,也特別重視。  “沒事。”  盡管青岩走至跟前,陸離江依然盯著虛空,語氣很淡,還有點冷。  青岩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沉吟片刻,還是補了句:“如果生病了別勉強。”  “嗯。”陸離江閉上眼睛,應了。  青岩見陸離江不想讓他管,也沒勉強,去浴室洗澡了。  他不知道的是,閉著眼睛的陸離江正在默默等著黑夜降臨,等著屬於他的每一個特殊的農曆十五的到來。  青岩洗完澡,一如既往坐在書桌前刷題。  相比平日裏旁邊有個身影陪著,今日的他略顯孤獨。  以至於好幾次,他中途換試卷時,不自覺地望了望不遠處躺在床上的人。  陸離江穿著平日的睡衣,麵朝牆麵側身躺著,身上的被子蓋得很整齊,不言不語,呼吸均勻。  青岩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睡著與否。  牆上的鍾表正在滴答走秒,一秒又一秒,直至時鍾指向夜裏十一點,青岩準時停筆,關燈,上床。  宿舍徹底暗下來,也靜下來。  躺在床上幾個小時的陸離江輕輕鬆了口氣。  最後一個小時。  他對自己說:陸離江,能不能活下去,就看這一晚了。  青岩的睡眠質量一向好。  他躺床沒一會便入睡了,呼吸清淺綿長,十分香甜的樣子。  陸離江翻了個身,迎著窗邊散落進來的月光,隔空望向對麵的睡熟的少年,一瞬不瞬。  幾乎每一晚,他是聽著青岩的呼吸入得眠。  他習慣了這種狀態,讓他安心,也讓他靜心。  但今天不同,他睡不著,也不敢睡。  從小到大的經曆讓他明白,接下來的發病有多痛,而他又有多瘋狂。  他怕嚇著他小室友,更怕傷害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陸離江幾乎是數著鍾表的滴答聲過得,每過一秒,他的心就更緊一分。  是對疼痛的恐懼,更是對未知情況的擔憂。  直至他清晰地聽到鍾表指向十二點時發出的輕微聲響,也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劇烈疼痛。  那一刻,他幾乎要暈厥過去。  撕心裂肺的痛,讓他下意識地抓緊了床單,但絲毫作用不起,強烈痛感讓他的全身冒出冷汗。  他緊緊咬著牙,關沒敢發出聲音驚動青岩。  不行,隻是跟青岩待在一個空間不行。  經驗告訴陸離江,接下來每過一秒,他要承受的疼痛就更深一分。  而這種痛要持續整整一夜,直至清晨來臨。  他曾聽小叔說過,他們家族的人,之所以活不過二十歲,是因為這個病痛會隨著年歲增長越發嚴重,直至二十歲那年,會被生生疼死。  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陸離江從小到大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了,一點都不陌生,但依然覺得難以承受。  一陣一陣的痛感襲來,他漸漸蜷起身體,死死攥著拳想要緩解,但沒有絲毫效果。  那疼痛如炙熱的烙鐵燙在他的心尖,又像萬隻毒蟲同時啃噬他的肢體,更似鋒利尖刀一下一下刺穿他的肌膚。  從頭到腳,自內而外,沒有一處不痛,以至於指甲嵌入掌心的痛顯得那般微不足道,丁點感覺都無。  身體內的每一處細胞都在痛苦叫囂。  在極致的痛楚下,冷汗涔涔的陸離江的理智漸消。  黑暗中,他的身體似有所感,本能告訴他應該往某個方向去,那裏能緩解他的疼痛,那裏能讓他更舒服。  是青岩的方向。  明明留在學校就是為了驗證青岩能否緩解他的痛苦,讓他遠離活不過二十歲的魔咒。  但真到此時,陸離江卻在極力控製,不願去打擾熟睡的青岩。  講不清是怕嚇到他,還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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