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城背靠擎天山,麵朝露水河,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作為邊陲要塞自然不錯,但作為生存享樂之地便遠比不上仙山。更何況這附近還有臨近三族的混沌之地,無人管轄,混亂危險。洛斯年越想便越覺得要盡快把陸西燭帶走,免得多受苦。看著禁閉的城門,他的胸口染上煩躁,隻覺得洛以漸定是從中作梗,不願放小白蓮走。他目光陰狠地看向沙漏,這是他的忍耐限度,一旦沙漏漏完若是還不見人,就會采用強硬手段。一陣紫光,城門終於開了。洛斯年忍不住下了青藤巨虎,迫不及待地上前兩步,目光滿是期待地看向走出來的人。是西燭!然而跟他想的卻完全不一樣……先走出來的兩排是穿著白色輕紗的仙娥,手提青燈,姿態翩躚。她們婷婷嫋嫋地站在兩旁,恭敬地低著頭。後麵便是青龍仙駕,高坐於其上的不是別人,正是陸西燭。隻見陸西燭黑亮的長發全部高高束起,頭戴九珠青龍冕,身穿黑色千珍錦緞,端坐於其上。在他身後還跟著浩浩蕩蕩的仙兵仙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洛以漸。陸西燭也很無語,他默默挺直脊背,不讓自己墮了風範。他是真的沒想到洛以漸給他安排了這麽大的陣勢,看著對麵人的目瞪口呆,同樣心有戚戚焉。沒想到啊,洛以漸也有做昏君的潛質!洛斯年剛開始看見日思夜想之人還是心中歡喜,然而看著他那身裝扮,他的心卻仿佛被千斤石壓住,憋悶地透不過氣來。別人或許不知,但他卻知道那龍冕,是他的父親送給她們三兄弟的成年禮,其貴重之意絕非尋常。他的金龍冕,別說是身份低微的陸西燭,就算是雪暮雲也沒有戴過,洛以漸卻……明明風不大,可他卻突然覺得胸口裏有些空蕩。看著一臉笑意走過來僅是拱了拱手的陸西燭,恍惚中,他仿佛失去了什麽珍貴之物。陸西燭見這裏人多眼雜,說話多有不便,最主要的是他肯定會說出讓洛斯年下不了台的話,便輕攏衣袖,指了指不遠處的河灘。“陛下,不如我們到那裏談。”洛斯年靜靜地看著那張多了許多疏冷和客氣的笑臉,雙腳仿佛是被冰凍住,怎麽都邁不開步子。陸西燭卻沒耐心等他,直接大步從他身邊而過,飄搖的衣袖帶著獨屬於他的淡淡香氣,宛如一個五彩繽紛卻虛幻的夢。洛斯年幾乎沒看過陸西燭的背影,更多的是將自己的背影留給他。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陸西燭的背影竟是如此的冰冷而決絕。他僵硬地跟了上去,不斷地在心裏否定:不可能的,西燭那麽愛他,甚至連命都可以為了他豁出去,又怎麽可能轉身便投入洛以漸的懷抱。他們才認識短短一個月,哪裏比得上他們的朝朝暮暮!陸西燭十分客套地開場:“恭迎仙尊大駕,不知仙尊找我究竟何事?”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亮,如同這清清河水,一眼便能夠望到底。可洛斯年看著卻覺得太清澈了,以致於他看得太清而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那雙眼,淡漠的沒有一絲對他的情誼。洛斯年攥緊拳頭,最初的反應是麻木,似是根本就看不清讀不懂他的表情,後來便如同一個被凍僵的人在現實的火邊慢慢緩過來勁兒,每一寸皮膚都刺痛無比。他沙啞著嗓子,再沒有了曾經的高高在上,甚至有些卑微地說:“何必問如此誅心的問題?我來這裏的意圖你最是明白不過了。”陸西燭冷笑一聲,鋒利的眉眼透過那珠簾仿佛能夠割傷洛斯年的皮膚。洛斯年第一次發現,柔和如陸西燭竟也會有這樣尖銳的時候。“我不明白,我隻知道是陛下親手將我送給了二殿下,現在在這裏裝模作樣又是為何?”這句話像是呼嘯而來的利箭刺入了洛斯年的胸膛,疼得讓他忍不住佝僂了背。洛斯年一把抓住陸西燭的手,用力到恨不得將人禁錮在自己懷裏,他近乎泣血地說:“你明知道我是無可奈何之舉,我也沒有裝模作樣,是真的想把你接回去。”陸西燭冷漠地甩開他的手,厭惡地皺起眉,後退兩步同他拉開距離。曾經的甜蜜相擁仿佛隻是虛假的一層薄紙,輕輕一戳便全都破了。“我知道,所以我也順從地接受了。現在我過得很好,陛下就不必為我費心了。”洛斯年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某種猜想得到驗證的現實讓他雙目刺痛、心在滴血。“你……你跟洛以漸……”陸西燭輕輕勾起嘴角,仿佛光是聽見這個名字都會感覺到溫暖,他甜甜地對洛斯年一笑,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殿下對我很好,瞧瞧我這一身,怕是連雪公子都比不上吧。”洛斯年卻覺得這話簡直刺耳無比,痛楚嫉妒像是釉麵上細細的裂痕,瞬間布滿了全身。“他對你不是真心的,隻是為了讓我難堪……”陸西燭淡淡看了他一眼,“至少他不會三番兩次地把我送人,任人踐踏。”洛斯年長了張嘴,卻一句辯駁之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隻能蒼白無力地呢喃:“我真的很愛你,我隻是沒有辦法……”陸西燭不屑地聳了聳肩,這是他第一次從洛斯年嘴中聽見“愛你”這兩個字,可卻完全不能讓他有任何波動。“是是,你沒辦法,所以現在我也沒辦法。仙尊若是無事,便早點回去吧。這裏已經沒有值得你留戀的人了,雪公子才是你真心之歸宿。”陸西燭的眼瞳透出一絲惡意的微光,又很快消失不見。洛斯年如此多疑,不知道假的雪暮雲能不能經受住那重重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