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國以遊牧為生, 天氣若是惡劣, 尤其是嚴冬, 草木凋零, 他們生活會因此受到很大的影響。 於是,他們每年都會企圖向南侵略,由此來擴大他們的生活範圍。 林紀年低垂眉眼, 把憂慮都藏進眸子裏。隻是淡聲道:“愛卿對此有何看法?” 大臣們麵麵相窺,他們一時沒了主意。 若是於匈奴國還能尚且一戰,可以蒙丹態度不明,若是兩國連手,輸贏難定。 更何況,如今衢州也成了變數。 從先帝繼位開始,大楚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內憂外患的狀況。 “皇上,臣認為如今形式嚴峻,不如派使者去跟匈奴議和。” “臣覺得議和可行,況且匈奴國不過就是要割地,一塊封地換取大楚的和平也值。” “臣認為不可,如今議和,隻能助長他們的氣焰,我堂堂大國,臣覺得尚可一戰。” “丟命不可丟誌氣,臣也覺得尚可一戰。” 大臣迅速劃分為了主戰派和主和派。 兩方各自持理,吵的不可開交。 林紀年沉默聽著兩方各自爭論,半晌。倏然開口問道:“愛卿覺得,若是議和,把地讓給匈奴合適。” 主和派聞言向主戰派露出得意之色,其中一個顛了顛袖子,道:“腹地的雲州和幽州靠雁門,此地劃分給匈奴,既合了他們意,百姓又不用受戰亂之苦,一舉兩得。” 林紀年黑眸漆黑的望向他,那大臣被目光瞧的差點立不住身子,額上冷汗直冒。 “既然如此,”林紀年說,“那朕就派你去吧。” 天空陰沉。 下了朝,林紀年站在窗邊,看著禿了的枝頭,眉心緊皺。 裴懷瑾無聲息停在他的身邊,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 “戰亂欲起,”林紀年道,“這天恐怕要變了。” 裴懷瑾說:“為何同意議和?” 他覺得以子淵的性格,不會輕易的對此妥協。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1】。”林紀年伸手,把枝頭那片枯葉摘了一下,“更重要的是,朝廷如今無人可派。” 武將要不太年輕,要不已垂暮,不堪重任。 裴懷瑾目光注視著他的指尖,有些難過的道:“對不起。” 林紀年倏然回首,心底酸澀,“不是你的錯。” “若不是我的腿……”裴懷瑾眼神低垂,看著衣袍下蓋著的腿,“若不是我的腿受傷,他們不敢如此囂張。” 這話說的不錯。 可是,這一切都不是裴懷瑾的錯。 林紀年垂首環住裴懷瑾,把人抓在手裏,抿著薄唇說:“放心,放心都交給我,朕能處理。不要把擔子都壓在自己身上。” 裴懷瑾手指緊緊的握在一起。 他痛恨這樣的自己,他什麽都不能為他做,他像一個廢物一樣殘喘苟活。 林紀年在他自責含恨的目光裏,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扒開:“鬆開。” * “稟皇上,”前去議和的大臣站在大殿上,欲言又止。 林紀年看著他:“說。” 大臣道:“匈奴同意了議和,隻是……”他不敢抬頭看林紀年的神色,隻低頭看自己的腳尖道:“不過他說,幽州和雲州不夠,他們要腹地十六州。” “獅子大開口!” “他們當自己是什麽?如此大的口氣,” 皇上還沒開口,眾大臣已是憤憤。 “腹地十六州,”林紀年垂下眉眼說,半晌抬頭,堅定道,“絕無可能。” 腹地十六州若是讓於匈奴,他們在雁門將再無屏障,可直接攻入皇都。 衢州叛軍步步緊逼,許多災民流入皇都,引起地方騷亂,而越來越多的流匪加入了叛軍,他們的隊伍越來越大。 被大楚拒絕的匈奴,轉頭就和蒙丹族結盟。 他們流連於雁門附近,對中原虎視眈眈,像是伺機而動的猛獸,在盯著獵物。 朝堂上的氣氛越來越緊繃。 大臣上朝越來越膽戰心驚,唯恐承受小皇帝的怒火。 終於有一天,小皇帝怒火轉向了那個大將軍。 林紀年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望著輪椅上的人,語氣不含溫度道:“裴愛卿,如今你也算功成身退,也到了休息的時候了。朕給你批個令,特許你會故鄉修養。” 大殿一瞬間安靜,落針可聞。 裴懷瑾眉心顰起,靜默許久,小皇帝冷眼看著他,兩人無聲的對視。 小福子輕咳了一聲,提醒道:“裴將軍,還不領旨謝恩。” 大臣們側首,無聲的語言交流。 “兩人怎麽了?鬧掰了?” “難道因為兵符。” “可能是遷怒吧,畢竟現在裴將軍情況,也用不到他了。” 終於,在大臣以為裴懷瑾要抗旨的時候,他半垂下眼簾,淡聲道:“臣……接旨。” 裴懷瑾走的那一天,皇城下了大雪,他披了件黑氅衣,手裏捏著青竹傘。 林紀年站在宮門口,隔著雪瞧他,隻覺得那人像一顆雪中孤鬆。 “你要去雁門。”裴懷瑾沒有問他,而是在陳述。 林紀年知道瞞不過他,“朝中無人,隻能我親自去,才能鼓舞士氣,振奮人心。如若不然,大楚這次沒有一絲贏的可能。” 裴懷瑾半轉著頭,看向紅牆角的白梅說:“為什麽非讓我離開,我最起碼……可以替你守著皇城。” 林紀年把傘移開,發上沾了落雪,他眼中黯淡道:“我不放心。” 他伸手捏了片雪,看著那雪在手中稍轉即逝,凝神沉思了片刻:“太後如今雖然被軟禁在慈寧宮,但是我一離開,她恐怕再尋機會,死灰複燃。”他一頓,看向裴懷瑾,“你是我唯一的弱點,我不能冒這個險。” 裴懷瑾心中倏然酸澀,他嘴巴動了動,卻依舊沒說別的,隻道:“好。” 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管家見裴懷瑾遲遲不來,喊道:“將軍,時間不早了,雪大路滑,還是早走為妙。” 裴懷瑾眉眼悲愴,看了林紀年一眼,接著轉身離去。 林紀年看著他的背影說:“若這一戰能勝,待我勝利回朝,便來接你回家。” 等我。 裴懷瑾身形一頓,聲音冒著風雪,帶了幾分喑啞:“嗯。” 大雪很快遮住了輪椅痕跡。 青竹傘隨意的放在地上,林紀年淋雪而立,發在風中飄蕩。 他從腰側掏出一支白玉簫,吹了一首離別曲。 馬車再道上成了一點,最後消失不見。 小福子拿了件白色氅衣,在身後小聲提醒:“皇上,人已經走了。” 林紀年看著路上的馬車痕一點一點被大雪掩埋,睫毛輕顫,最後輕聲道:“回吧。” 作者有話要說: 【1】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第67章 殿前歡(十八) 前線戰事已不可再拖, 大楚皇帝決定禦駕親征。 大路上的雪化的差不多,隻有背陽的地方能勉強看到雪痕。 天氣依舊高冷,小皇帝在路上染了風寒,耽誤了行程, 商議之下大部隊率先趕往前線, 留下了一批人保護皇上。 他們一行人拖了整整十天才到。 “皇上。”如今負責統軍的齊程向前, 兩邊的戰士跪了一地, “臣等恭迎聖上!” “平身吧。”林紀年穿著白色狐裘, 他抬手握拳咳嗽了幾聲,“如今情況如何?” 齊程起身, 半晌才道:“不太樂觀。” 戰地搭起了簡陋的住所, 多少能禦些風寒。 齊程撩起簾子,林紀年皺眉走了進去。 兩人站在一處桌子前, 齊程一把將桌子上的書推在地上, 在旁邊的書架上拿出一卷簡略的邊防地圖。 “皇上請看。”他手在地圖上山地, 也就是雁門周圍轉了一圈,“蒙丹與匈奴如今都守在這一帶, 咱們觸的地勢雖然易守難攻, 是天然防線。但是也正因為如此,三方勢力蝸居於此,各自止步不前。” 林紀年眼睛盯著地圖, 手指無節奏的敲擊桌麵。 “皇上再看, ”齊程手指順著山道走過去, 落在燕山邊的運河上, “還有這一塊,衢州叛軍的駐紮地,一旦他們翻過這條河, 咱們就會形成兩麵夾擊,背腹受敵的局麵。” 林紀年聽齊程說完,手中捏過一旁的筆,在雁門關畫了一個叉。 他麵沉如水,十分嚴肅道:“不能再拖了。” 若是等兩方人馬反應過來,他們處境會更加危險,不如出動出擊。 軍帳中燈火發出昏黃的光亮,邊防不比皇宮,生活環境簡陋了些。 林紀年負手而立,小福子躬身守在後麵。 “他……”他抿嘴說,“他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