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接雨捂住眼睛,猛地抽氣一聲,卻仍沒有忍住嗚咽:“我……我不知道。”  就是……視線一片模糊,又有零星畫麵閃過腦海——  “盛雲霄!還說要給我放蓮燈,現在下雨了你說怎麽辦?一點也不吉唔——”  “別亂說,等雨停了我們再放。”  “盛雲霄,子時都快過了,這雨越下越大,分明是故意不讓你給我祈福。”  “……莫生氣,明年生辰我再給你放。”  “明年那是明年。”  “……往後每年。”  “……那你要給我放九百九十九盞——不,九千九百九十九盞!”  “好,都聽你的。”  畫麵一轉,說話人的語氣變得眷戀而哀傷:“盛雲霄,今年生辰不能同你過了,你答應我的蓮燈還沒放呢。”  “會放的。”答話者竟是哽咽,語氣輕似哄誘,卻悲愴更甚,“等你回來,我們就去放。”  程接雨忽然抬手捂住心髒,淚雨滂沱。  盛雲霄頓時慌了神,低聲無措地喊他,“阿雨?阿雨?”  程接雨攥著胸前的披風哽咽不止,胸腔內彌漫上來的酸楚緊緊將他包裹,將他吞噬。  他一手攀上盛雲霄的肩,攥緊他肩頭的衣料,哭得難以抑製。  盛雲霄心中大慟,懊悔不已地將人抱住。  他以為少年會高興的……他是想讓他高興的。  “盛、盛雲霄……”  懷中人突然喊他,盛雲霄身軀一震,低頭看他:“……阿雨?”  “盛雲霄……”懷中人哽咽著,依舊喊他名字。  盛雲霄瞳孔一縮,喃喃數次才發出聲音:“……小師哥?”  懷中人卻是嗚咽聲一頓,僵了片刻,然後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止不住地抽泣。  盛雲霄抱住他,胳膊緩緩收緊,埋在他頸邊深深吸了一口氣,啞著嗓子道:“沒關係,沒關係阿雨,我等得,多久都等得。”  程接雨哽咽,緊緊攬住了他。  ……  無邊夜色下,靈河洛水之上漂浮著近十萬盞蓮燈,將水麵照得宛若星河流光。  程接雨趴在船舷,盛雲霄從後麵抱著他,“夜深了,回去吧。”  程接雨卻不肯動,也不說話,紅腫的眼睛盯著水麵浩浩蕩蕩的蓮花燈。  沉默了半晌,他啞聲說:“真的好漂亮。”  盛雲霄默然,親了親他的發頂:“那我們再看一會兒。”  “嗯。”程接雨回身抱住他,扭頭再次看向河麵的蓮花燈。  過了一會兒,他轉頭看向盛雲霄,後者緊緊抿著唇角,眉頭微微蹙著。  他踮腳親了親盛雲霄的唇,“你別這樣,我很高興的。”  盛雲霄露出一絲苦笑,低頭親了親他哭紅的眼睛,“平白惹你哭。”  程接雨睫毛顫了顫,見他依舊一副歉疚的表情,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可我真的特別開心!不信你摸摸,是不是跳得很快?我、我是太激動了才哭的。”  盛雲霄感受著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再看他一臉真摯地哄著自己的表情,心髒越發的疼。  這樣的小傻子,怎麽偏偏長在他心尖尖上……第52章 天現異象  過完生辰,盛雲霄像往常一般,送程接雨去上早課。  程接雨去了才聽見有人在議論昨夜洛水上遊漂下來的數萬盞蓮花燈。  “你們數了沒?昨晚到底有多少盞蓮燈?”  “那哪數得清!至少也有幾萬盞。”  說話的是幾個青衣弟子,程接雨走在他們身側不遠,一同前往校場。  “昨日並非佳節,估摸是誰家慶生放的,通常以九數為佳,不知可有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我看像是有。昨晚那些蓮燈鋪滿河道,足足流了一個時辰才全部去往下遊!”  “不知是誰家如此大手筆,祈來如此厚重的福祉,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你可別陰陽怪氣了!並非尋常人家放的。昨夜和錢師弟特意去看了,那蓮燈上頭都有法術禁製,燃到子時全都散作星子,消失在洛水河中。”  其餘人倒吸一口氣:“這……恐怕不是尋常修者能做到的吧?”  “說到修者,咱們學院昨日不就有兩人過生辰。”  這人說著話,恰好抬頭看見程接雨就在他們邊上,立刻驚訝得腳步一頓。  程接雨衝他抿唇一笑:沒錯,就是師叔給我放的。  幾位青衣弟子連忙朝他行禮,程接雨微笑致意,沒有多留,率先離開。  那幾人待他走遠才直起身,其中一人道:“你們說,會不會是掌門他們給程小師哥放的?”  其餘人默了片刻,不約而同道:“有可能!”  程接雨進了校場,看見自家師兄師姐已經與柳新涯、應暮歸等人聚在一塊說上話了,唯獨惠問法師和蒼庭還沒到。  “各位師兄師姐早。”程接雨臉上洋溢著笑容,衝眾人打招呼。  卻見眾人表情有些凝重,笑意頓時一滯,“怎麽了大家?”  他看向溫敬之,溫敬之瞥了柳新涯一眼,衝程接雨微微搖頭。  程接雨知道這是不方便說的意思,衝柳新涯抿唇笑了笑,沒有再問。  溫敬之拍了拍柳新涯的肩,“別擔心,總歸是吉象。”  柳新涯點了點頭,嘴唇卻微微抿著,看起來臉色不大好。  眾人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位置。  程接雨座位常思賢和方瑤挨得近,他知道方師姐最憋不住話,於是看向她。  果然方瑤湊上來低聲給他答疑:“昨日柳師兄加冠,天有異象。”  “異象?”程接雨眼睛微睜,壓低聲詫異道。  原書中柳新涯沒有行冠禮,問仙冠也是帶了溫敬之加冠時用過的那頂,並未出現天有異象之事。  見高台上授課的講師還未到,方瑤繼續道:“就加冠的時候,天上突然出現血色紅雲,像燃燒的天火,接著又散作五彩鳳尾祥雲。惠問法師說,這是‘逢凶化吉’之兆。”  程接雨啞然,怪不得溫敬之方才安慰柳新涯“總歸是吉象”。  他忍不住轉頭看向柳新涯,對方戴的玉冠看起來並不像原主記憶中,溫敬之加冠時用過的那頂——這回溫敬之有時間準備,應當是備了一頂新的給他。  沒想到這頂新的問仙冠當真問出了天意。  程接雨知道柳新涯是孔雀半妖,所以能猜到那“五彩鳳尾祥雲”多半與他本體有關,隻是像“天火”一樣的血色紅雲又預示著什麽?  逢凶化吉……莫非是浴火重生?  程接雨也想不出所以然,難怪眾人方才臉色都比較凝重,想來是不知道如何安慰柳新涯。  但總歸是吉象嘛,柳新涯可是有主角光環的男人。  程接雨正想著,突然感覺身旁方瑤戳了戳他的胳膊。  “小師弟。”她喊。  程接雨回神看她。  方瑤卻垂著眼回避他的眼神,“我們以後,是不是該喊你方師叔?”  程接雨頓時一愣:“……你們都知道啦?”  方瑤癟了癟嘴,“師祖都告訴我們了。”  程接雨倒是沒想到,也有些好奇師祖到底透露了多少,便問:“他老人家怎麽說的?”  “就說你其實是方師叔的殘魂轉世,如今正在慢慢恢複記憶。”  程接雨聞言點了點頭,“沒了?”  “沒了啊,師祖並未與我們說太多。”方瑤湊上來小聲問:“小……師叔,你記憶恢複多少了?”  程接雨被她喊得一愣,尷尬道:“……沒多少。你還是喊我小師弟吧,喊師叔感覺怪怪的。”  方瑤:“是吧,我也覺得怪怪的,但是七師兄非說不能冒犯你。”  程接雨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常思賢。  常思賢靦腆地撓了撓頭,“小師弟不介意便好。”這樣他們也自在些。  “不介意不介意,以前怎麽樣以後還是怎麽樣。”程接雨說著,突然抬眼瞥見高台之上的動靜,頓時一愣。  隻見常正清領著惠問法師站在高台之上,敲了敲木鐸。  “諸位。”常正清道,“趙博聞前輩告假半月,期間的經義課由惠問法師代課,給諸位教授佛經。本門課不記入考核,諸位隻當開拓視野,增長見識。”  眾人看著高台之上的惠問法師:“……”  我們拿你當同窗,你卻背著我們當上了代課老師?  叛徒!  首堂佛經課程接雨聽得昏昏欲睡,總算體會到了“和尚念經”的威力——實在是太好睡了。  木鐸聲再次響起他才猛地睜開眼,下意識咂咂嘴舔了舔唇——還好還好,沒流口水。  常正清又登上高台,向眾人宣布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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