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吞了幾口我愛人的美酒,如今犯病,體熱身痛。


    他們請來醫生。


    他說:喝下這茶!


    好吧,該喝茶了。


    把這些藥吃下!


    好吧,該吃這些藥了。


    醫生說:丟棄他唇邊的美酒!


    好吧,該把醫生丟棄掉了。(波斯-魯米)


    他來到法國。


    讓助理去訂機票時,他覺得自己失去理智了。


    上飛機之後,他還是滿心荒謬的感覺。


    飛機抵達歐裏機場,他踏上巴黎的土地,依然在質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明明想離她老遠,從此再不見麵的。明明打定主意緣盡於紐約,今生最好不要再見到她的。


    然後他知道了,理智是一回事,心卻是另外一回事,由不得人。


    「我到底在幹什麽呀?」出關後,他站在機場候車處,終於開口問自己,有些煩躁的耙梳著頭發,對接下來的行程感到茫然。


    他想去哪裏?去幹邑?去波爾多?去了又怎樣?她就一定在那裏嗎?就算在,他也找不到她,而若是幸運的找到了,又怎麽樣呢?


    又怎麽樣呢?已經分手了呀,分手後的每一天都在信誓旦旦約告訴自己,這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她可以無牽無掛的去飛,而他可以靜下心計畫自己的事業版圖,不再有任何幹擾。


    如果相戀的兩人不能有一致的誌向,那麽愛情對他們而言,不過是麻煩的羈絆而已;而麻煩,將會隨著情感更深而轉為痛苦,最後終究要互相傷害的。這一點他們都知道,所以離別時才會順便分手,不談等待,也不說天涯海角心仍相守。


    太理智了,卻不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歸理智管。所以他才會在腦袋一團混亂的情況下衝動來到法國,隻為了想看看她曾經走過的地方……非常無聊的行為,讓他在心底唾棄自己千百次。


    而現在,該怎麽辦呢?在衝動行事之後……


    終於想到得跟助理聯絡行蹤。他突然隻身來到法國,已經給那些負責保護他的人造成了困擾,得快些打電話回美國。


    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具公用電話,腦中也在想著要怎麽解釋他一個人來到法國沒讓他們隨行的原因。無意識的掃到有些人拿著行動電話自他身邊走過,令他目光一凝,精明的腦袋霎時轉動了起來。


    當美國與台灣還在以b.b.all為主要約通訊大宗時,一些商務人士已經開始以行動電話取代b.b.call。行動電話造價昂貴,通訊清晰度也有待加強,而它體積龐大礙手也是困擾人的問題,所以在台灣有許多人都認為行動電話是中產階級以上才買得起的奢侈品,永遠不可能普級。


    不可能普級嗎?


    物件之所以昂貴是因為產能低,才會造成成本居高不下。這可以克服。


    通訊清晰度有賴於基地台的建立,使其盡量減少通訊死角。這一點也不難處理。


    而「輕薄短小」是商品發展的必然趨勢,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如果體積是銷售上的最大問題,那麽就得成立專門的研發部門,讓有些人致力去為縮小體積做努力,也讓有些人去設計精美外觀以利行銷。


    行動電話除了可以是必需品外,更可以是流行性的消費品。一樣物件若可以創造流行性消費,獲利將無上限。


    他身上從不帶b.b.call或行動電話這類物品,沒打算讓人隨時找到,而用不慣也是原因之一,反正他身邊的人會帶。也許,等到行動電話的麵積變得比名片夾還小後,他會願意隨身帶著吧?然後,她也在身上帶著,讓她不管身在天涯海角的哪一處,都能讓他知道她是平安的,讓他想關心她時,可以找到她。


    如果,他與她還能再次相見的話,他應該會跟她這麽說——


    如今又再見麵,我們應該認命,我們不能再分手下去了,那隻是折磨。與其折磨彼此,還不如折磨愛情,把它磨得麵目全非,然後才能死心,真正結束。


    她聽了之後會怎麽回答呢?


    光是笑著這麽想時,便已開始為下次的見麵做起準備,更期待著。


    他們還會再見麵吧?說不上理由,這種預感來得全無道理,反正愛情從來就沒道理可言。當她不知道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寄了那瓶酒給他後,所有的事情便改變了。而,那條被兩人執意剪斷的情緣,又悄悄向他們靠近,誰也躲下開了。


    如果,下次再見麵的話……


    電話響了一聲梭,飛快被人接起。莫靖遠沒讓那頭的人有痛哭流涕的機會,輕笑地開口說道:


    「瞿曇,是我。我會在法國停留三天,你立即訂機票,明天趕過來。在趕過來之前,請你把法國行動電話大廠的資料都搜集過來,我等著用……」


    他不會再天南地北的瞎找她,他會靜靜等待,等待她又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天。


    一定會有那麽一天。


    當人生不再按部就班之後,生活上隨時來個脫軌演出,當然會漸漸變成一種常態,所以她已經很習慣,不容易為此感到驚嚇或困擾了。


    原先來到法國,是為了學釀酒;看了好多書、找了好多資料,但是當她還沒找到進入酒莊工作的門路時,便成為一名臨時旅遊翻譯。


    所謂臨時,當然就是指短時間的打工,很快就結束了。她以為她接下來會回到波爾多與葡萄酒耗上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可是並不。當她聯絡上以前在台灣教她法文的老師,想請教她有關枉法國短期打工的問題時,卻意外接下另一份為期一個月的臨時工作。然後,三天後,她搭上廠飛往中國的飛機。是的,她還是當翻譯。被一群準備去西安秦皇陵發表考古論文的巴黎大學師生們拉去做臨時中文翻譯。


    雖然還是沒達成釀酒心願,但是羅藍並不覺得遺憾,反而興奮不已。因為這份臨時接到的隨行翻譯工作,要去的地方可是秦皇陵呢!跟著這些考古學者專家同行,能看到的秦皇陵古文物必定比一般觀光客所能看到的多更多,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奸機會,她怎麽可能放過!


    她覺得好快樂、好期待,心裏有滿滿的喜悅想要找人傾訴……


    很想很想找個人傾倒她難以言喻的歡喜,當然她身邊並非沒有人。那些年輕的法國大學生對她都非常友善,認為她是個漂亮的東方女孩,充分發揮法國人天性中的浪漫因子,總是圍在她身邊以眼睛發電。人很多,每個人都想跟她說話,也聽她說話,但他們卻不是她所要的那一個人。


    手邊的詩集翻到關於想念約那一頁,便再也翻不下去了……


    渴望見到他,渴望


    被他見到——


    他若是每日早晨


    我麵對的鏡子


    就好了。(日本-和泉式部)


    渴望見到他……也渴望著被他見到……可是,他與她還有再相見的一天嗎?


    她猜測著托人送去台灣給他的那瓶酒,八成會被送進垃圾桶。沒有人知道,他也不會知道,她曾經在非常思念他的心情下,什麽也沒法想,就衝動的以兩千美元買下白葡萄酒,千裏迢迢的送給他,就算知道其實那瓶酒不可能會被送到他手上……


    後來,她不是沒有為自己的衝動感到後悔的。但她能怎麽辦呢?她不知道能對這樣洶湧的思念怎麽辦。


    幸好他不會收到那瓶灑……


    她不該把自己的思念轉成他的困擾,這樣太不理智,也太任性了。他不該被這種事騷擾,因為已經分手了,她的哭或笑,想念或難受,都不關他的事了。


    「violet,-在看什麽?」幾名男同學用完早餐後,來到飯店大廳,找到坐在窗邊看書的她,都圍了過來。


    「詩集。」她淺笑的揚揚手上的小本子。


    「啊,-真是一個詩情畫意的女孩呢。」一個男學生這麽說,接著其他人也忙著發表同樣的看法。


    在這個陽盛陰衰的團體裏,女生當然像稀世珍寶一樣的受矚目。這對羅藍來說也算是個挺有趣的體驗。如果她的生命仍是一成不變的待在研究室裏的話,那麽這些屬於女性虛榮的時光,她不可能有機會領受得到。


    被男生眾星拱月隻讓她覺得新奇,卻沒有太多的快樂。可能是因為她心中已經很明確的有個人,其他人再也動搖不了她分毫了,就算處在極端虛榮的情境裏,也不會感到得意洋洋。


    「你們今天打算做什麽活動呢?」還有四天發表會才登場,這些學生做完所有準備工作後,這幾天屬自由活動,他們差不多已經跑遍西安所有名-古跡了。他們每次都邀請她同行,若是當天行程她感興趣便會參加,但不是每天都跟著出去;留在飯店讀書與想念心中那個人,也算是很豐富的過著日子。


    「我們今天要跟交通大學的學生打網球友誼賽,-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那些中國學生都覺得-很漂亮,想跟-聊聊認識一下,怎樣?一起去吧。」


    「今天不行。馬迪斯教授請我幫他翻譯一些古文獻,下午得陪他去兵馬俑博物館開會。」說到那個行程,讓她雙眼完全無法克製的閃閃發亮起來。


    因為這次與會者都是中國鼎鼎大名的考古學家、曆史學家,所以除了開會之外,重要的是可以參觀博物館的特藏室,去看那些平常甚少呈現在世人眼前的古文物,甚至有機會親手觸摸看看呢,想起來就好期待!


    「-這樣不行哦,violot。一般女孩子隻有在談到戀人時才會有-這種表情,可是看看-,-居然把這種表情浪費在二千年前的古物上,如果-有愛人,那麽他一定會覺得很想哭。像我現在就很想哭了。」耍寶的男同學誇張的作拭淚狀,非常肝腸寸斷的樣子,讓一旁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羅藍也眼著笑了,但很快便笑得無奈起來。


    她的快樂,已經無法純粹的快樂了,總有那麽一點如影隨形的失落埋伏在每一件讓她展笑的路上;當她笑時,就會出奇不意的突襲過來,將她的笑容注上一抹苦意。


    那個人呀,那個人。


    讓她嚐到了什麽是牽念,讓她清楚明白了,不是輕易說了聲「分手」,揮手拜拜,就讓能一切事過境遷。


    愛情沒有那麽簡單,她知道了。


    可這又能怎麽辦呢?雖然思念日甚,但是……


    她還是要飛翔。


    這是一個不公開的小型座談會,由西安當地大學臨時決定舉辦的。


    與會者是十個來自世界各國的漢學教授,而一旁五六個身為考古學家的學者們,隻是受邀來旁聽,並不參與討論。


    座談會的名稱是「千秋筆,月日一評,從十三經談儒家正宗」。


    在前幾分鍾的客氣寒暄與久仰聲之後,炮火很快轟隆隆起來。起因是儒家第一號人物、凜然而不可侵的孔聖人實在太被抬舉了,於是有人就不爽啦——


    「好,既然你們尊稱孔子是孔聖人,聖人不是不會犯錯的嗎?那麽我請問你,為什麽他要住《春秋》裏寫『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如果不是他沒有常識,那就是他習慣歪曲曆史!鄭莊公可是個『公』,不是『伯』,寫曆史的人就要忠於曆史,不能摻入個人好惡加以胡亂刪改!」一個曆史學教授痛心疾首的說著。


    「哎,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啦,孔聖人重視教化不重曆史,人各有所好嘛。比較重要的是,身為一個聖人,把好好的一本《春秋》寫得這麽乏味可以嗎?還給宋代的王安石評了句『斷爛朝報』,也真是貽笑啦。」這位經學專家一輩子都在研究孟子,對於孔聖人成為這次會議被炮轟的對象,沒有任何意見。


    「請問什麽叫『斷爛朝報』?」羅藍悄悄扯了下馬迪斯教授的衣袖問著。


    「泛指沒有意義的流水帳記錄。」馬迪斯教授聽得津津有味,很快回答完她後,又專注的去聽這場學術吵架。


    「一個失敗政客講的話有什麽好放在心上的?還有,孟教授,請您不要笑得這麽幸災樂禍。別忘了《孟子》是最後一部被列入十三經的經書,苦苦等到宋朝時才被朱熹給拱進去。但可惜好景不常,沒多久就被明朝的朱元璋拖出孔廟,還把《孟子》這本書給禁了。真是成也朱家、敗也朱家。您現在對朱教授嗤笑成這樣,莫非還在懷恨那件事?」


    「等等,請不要轉移話題,我們要討論的是《春秋》對後世的影響不是嗎?請大家聽我說,對於孔聖人會那麽說的用意,《公羊傳》與《穀梁傳》裏都有詳盡的微言大義解釋,這是很明白的事。當然,你們要是覺得那兩本讀起來太無聊,那麽就讀《左傳》吧,定能滿足各位的視覺享受。」一生都在研究推廣春秋三傳的日本學者努力要轉回正題。


    「這是怎麽啦這?」有人問。


    「儒家在搞分裂。」研究道家的人很冷靜的在一邊看。自從韓愈發表了一篇叫做〈原道〉的文章之後,佛道兩家自此對儒家就非常不諒解,此時一副隔岸觀火模樣,完全不打算站在儒家那邊幫忙說話。


    真是開了眼界。羅藍當然知道既然身為漢學專家,有豐富的古文知識、有引經據典的好口才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倒不知道這些學者專家可以為了自己所堅持的學術理論辯成這個樣子,而且每人口才之好的;這才知道以前大家刻板的認為研究古文學的學者都是口拙的書呆子,根本是個誤會。


    她自己參加過許多生物相關的發表會,也沒見過這麽有趣的爭論。可能是生物研究這領域,向來以研究成果論斷一切。有明確的實驗成果示人,才得以支持自己的論點,口舌上的爭辯是沒有意義的;但在文學曆史的領域,就必須以這種方式做研討了吧,因為可以從中磨礪出新的文學趣味。


    不知道別人怎麽想啦,但羅藍個人看了倒覺得非常有趣。因為從她這幾天的觀察裏知道,這些專家們,不管是哪個國家的人士,大家常在國際學術會議上見麵,也算是非常有交情的了,可是一辯論起來,沒有人會因為交情深厚而客氣上幾分,簡直辯到臉紅脖子粗。


    但是,一旦會議結束之後,大家又開開心心的一同聚餐去了,就算誰也沒有說服到誰去同意自己的論點,也不是太重要的事。


    「教授,如果每一次研討會都是這樣沒有任何結果就結束,您還會覺得有趣嗎?」散會後,羅藍陪著馬迪斯教授走回飯店,兩人閑聊著。


    「當然有趣。研究學問,本質上就是很孤獨苦悶的一件事,我們這些人大多時候都守在學校,不是看書就是教書,差不多可以說是與世隔絕,也沒什麽其它娛樂消遣。偶爾大夥千裏迢迢的飛到同一個地方聚在一起,發表自己的研究所得,當然也找機會鬧一鬧,不也是很好的抒解劑嗎?」


    羅藍想想,同意的點頭。


    老教授又道:


    「再怎麽喜歡獨處的人,偶爾也有渴望不要過得那麽寂寞的時候。喜歡在藍天飛翔的老鷹,也需要找到支點降落休息,然後再飛回任-翱翔的天空。就好比-說-想要四處旅行增長見聞吧,如果-有愛人的話,讓愛人當-的心靈支柱,-會更能專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並且信心滿滿,不會有遲疑的時候……哎,我跟-說這個做什麽呢?-還年輕,不會懂得的。」


    不,我懂。羅藍在心底默默地道。


    現在的她,好想好想他。想得好累,就像飛在天空太久已然筋疲力竭的鳥兒找不到落點休息,四周極目望去,都是蒼茫無垠的海洋……


    好想、好想他呀……


    想念那個已經不再跟她有關係的男子。這該怎麽辦呢?


    也許,她該趕快去找人談一場戀愛吧。


    為了忘記他。


    至少,這樣就可以不必太常想起他了……


    對吧?


    他們都在想,也許兩人還有機會見麵,但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後了吧。


    這個「很久很久」,雖然是隔了一段時曰,但卻是來得比他們所預期的更快。


    在分手近一年之後,他們意外的又重逢了……


    夏天南非開普敦


    太陽城大飯店的第一宴會廳裏,所有人都忙碌不休,為著從今晚開始,一連三天在這裏舉辦的名流慈善晚會做準備。


    這個晚會由國際鳥盟所主辦,目的是為了拯救南非受難企鵝。起因是巴西一艘載運鐵礦的貨輪在南非外海沉沒,沉船裏的汽油不斷外泄,不隻汙染到羅賓島沿岸,如今更往達森環島汙染而去,而那裏正是南非企鵝的棲息地;-們的生存環境受到嚴重的汙染,生命也大受威脅,已有兩萬三千隻企鵝遭受油汙的汙染,所有保育組織的成員都大舉投入搶救中,除了要趕緊將剩餘未受汙染的兩萬隻企鵝送往八百裏外的幹淨海域外,也得花費大量的財力與人力去清洗那些已受汙染的企鵝。


    錢錢錢,所有想做的事都得用上錢,而且還是一大筆,不是國際鳥盟或保育協會可以負擔得起的。於是在南非政府的幫助之下,順利策劃出了一連串的名流慈善晚會。


    這場晚會,邀請來的客人不隻是南非知名企業家,也有更多打算在南非投資的外國財團代表;如果募款節目設計得宜,慈善捐款所得將會非常可觀。


    為了不讓晚會顯得太乏味單調,晚上的活動除了純粹的募款外,還有知名服飾、珠寶公司所提供的義賣品給大會拍賣。可是拍賣品不是每樣都上得了台麵,也不見得珍貴到足以吸引貴婦人去競標。所以承辦單位還力邀了南非知名男女影星、帥哥美女前來參加這場盛會,除了表演外,還在他們同意下,拍賣明星的浪漫晚餐券,希望回響熱烈。


    羅藍從早上忙到現在下午四點,中間隻停下來三次——吃午餐、喝兩次水,然後就繼續拚命的忙。由於人手嚴重短缺,她什麽工作都得學著去做,然後終於在心底產生了一個結論——如果不是她生來天賦異稟的話,那就隻代表著人都是可以被訓練的。


    以此類推,所以手無縛雞之力的林黛王身上肯定擁有神力女超人的潛質;所以許久前隻懂得讀書、隻會做實驗的她,如今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了會場布置、順活動流程、幫忙人力調動事宜……甚王是「扣扣扣」——沒錯,右手拿著鄉頭、左手拿著鐵釘,把翹起的布景木板給釘回平整原樣。


    她怎麽會在南非呢?


    結束了中國大陸的行程之後,她還是不改初衷的打算回到法國去學釀酒——遺憾的是,她好像總是隻能跟這個心願擦身而過。因為馬迪斯教授將她介紹給杜潘教授,他是一個生態保育學家。杜潘教授向巴黎大學請了一年假,打算來南非做野生動物疾病研究,他需要一位懂生物學的助理隨行,覺得她條件完全符合,便請她一同來了。


    計畫於是又產生變化。她沒想過會來南非,但是既然有這個機會,那計畫改一下又何妨,所以就改了。


    開始幻想在南非大草原奔馳的情景、在野生動物保護區裏克難的研究生活,偶爾有機會的話,也許可以在休假時去看看供應世界四成黃金需求量的礦坑長成什麽樣子,然後愈想愈開心,就歡歡喜喜的上路了。


    她一直以很稀奇的眼光看待自己所經曆的種種。來到南非之後,自然而然的與保育人上有所往來,平常他們有活動的話,如果她手邊沒事,就一定會參與其中。但像這次幫忙到這種程度還是第一次,因為她已經累到腰都直不起來,隻想回宿舍一睡了事;但不行,因為晚上她也是拿著募款箱遊走在賓客問請人捐錢的義工之一,今天八成得在這裏耗到半夜。


    她發現自己已經漸漸的不嬌生慣養了,多麽的吃苦當吃補,她的家人一定不會相信她的轉變,莫也一定不相信……唉,怎麽又不小心想起他了。笨腦袋,警告過要少想的,一點都不聽,老是要偷渡。


    「violet,要不要喝可樂休息一下?」一名金發藍眼的美國大男孩拿著可樂向她走來。


    「太感謝了,山德勒。這正是我此刻所需要的。」接過冰涼的可樂,她道謝。


    「-為什麽還在工作呢?其他女孩子都跑去準備晚禮服了,-的準備呢?」


    「我的行李裏沒有那樣的東西。」


    「怎麽可以沒有!每個女孩都該有一件美麗的禮服,這樣王子才會出現邀舞!」山德勒瞪大眼。


    「我今晚不打算跳舞,我要募款的,你知道。」


    「-不跳舞?!那我怎麽辦?」他一開始就跟所有人說violet是他要追的人,誰也不能跟他搶。而且今晚他們會跳舞,並一起度過美麗的夜晚。


    羅藍不是不知道山德勒對其他人宣告了什麽,不過那是他的事,她又沒有義務奉陪。


    「什麽怎麽辦?我以為你也是那個抱著募款箱的人。」


    「當然不是!我得跟著我爸媽一道在門口等待市長到來,我今晚很忙。」山德勒無法想象自己捧著捐款箱要人塞錢的蠢樣。他是要為生態保育做更多更偉大貢獻的人,不能耗在那種小事上瞎忙。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羅藍聳肩。


    「打擾我?」大男孩不解。


    「快五點了哦?你不是該去打理一下門麵了?」


    他跳起來,「對喔,我得走了,造型師還在樓上等我,我媽訂了一間房,給大家換衣服用。」跑了兩步,才想到他今晚對violet是有浪漫計畫的,很快回身道:「violet,不管怎樣,今晚讓我送-回去好嗎?當然,如果時間太晚,我們就在飯店住一晚,-認為如何?」


    「不如何。因為我今晚的計畫不包括你。」她向他揮揮手,不在意的打發掉這個粗率的美國男孩。


    時間很快走到夜晚。她累得氣息奄奄,卻還是得強裝振作,在心裏祈禱今晚趕快過完。


    「-沒穿禮服?」一個女孩換好禮服下來後,對羅藍身上的工作服不以為然。因為她居然隻穿鳥盟發的印有搶救企鵝圖案的運動服,真是太不起眼了,飯店服務生的製服都比她體麵。


    「我沒準備。」她笑,拿起勸募箱往會場走。


    女孩也抓了一個箱子跟她一起走。「為什麽?這麽盛大的宴會,我們就算再忙,至少也可以下去跳一支舞吧。」對羅藍眨眨眼,「也許可以遇見白馬王子呢。」


    「那將是我對-的祝福。」羅藍搖搖頭笑著。


    「謝啦!希望我的白馬王子對企鵝有足夠的愛心。」舉高手上的捐款箱,希望今晚能夠滿載而歸。


    「我們一起努力吧。」羅藍對女孩笑完,定進會場,猜測客人目前隻來了六七成;現在是用餐時間,他們都圍在自肋餐桌前聊天夾食物,此刻不是進行勸募的好時機,她也沒打算太快開始,眼光打算四處瀏覽一下,想先找個好角落方便等會兒的工作。但她的瀏覽並不順利,因為她拾起頭的第一眼便望進了一雙等待與她眼光遇上的沉靜眸子裏,然後便跌了進去,再也爬不出來了……


    她看到了他……


    她看到了莫靖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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