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太傅倒是完全沒責怪他,笑著留他吃飯不算,還特意吩咐下去,要多做些帶辣味的菜。“真不用真不用,就普通家常菜就好。”柳憶連連擺手,羞愧得頭都不敢抬。“你年年托人送來的幹辣椒,還剩了好多。”蔣太傅拉著柳憶入座,打量著他,滿意地笑笑。“五年不見,你這孩子高了好些,聽說都能馳騁疆場了,不知道學問還不在?”柳憶撓撓頭,更不好意思了:“都混忘了。”誰知蔣太傅捋著胡須,喝口茶,半點不高興的意思都沒有:“無妨,負心多是讀書人,這些書啊詞啊都,忘也就忘了。”“太傅?”柳憶深吸口氣,早晚要說,還不如開門見山,可是麵對慈善的老人,久別重逢開口就求人幫忙,也不太好吧?在他猶豫的時候,蔣太傅放下茶杯,拍了拍他後背:“是為了齊家那小子來的吧?”柳憶抿著嘴唇,忍著滿心愧疚,點了頭。“我就知道。”蔣太傅看他這樣子,笑容更甚,“你是個好孩子,玲瓏心肝,思的想的都比別人要深。這五年裏,你偷偷托人送來土產,卻又不留姓名,是怕落人話柄,封疆大吏勾結朝臣,這是重罪。”柳憶沒說話。“埋在土產中的薄薄信箋,改筆換跡、無名無姓,除了祝我這個老頭子身體安康,結尾總要畫上個四角鮮明的方形,方形正中,是棵攔腰斬斷的椿樹。”沒頭沒尾的樹,蔣太傅第一次看見時,並沒反應過來,還是後來,他看到庭院裏椿樹枝葉,對著那畫,才明白過來。四角鮮明,代表著齊。傳說大椿長壽,寓指父親,而那棵攔腰斬斷的椿樹,便是齊王。這是攸臣放心不下,求自己多看顧著齊簡一些。心事被陡然戳破,柳憶抿了抿嘴,垂下眼眸。“放心吧,齊王一生忠肝義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單是我,便是聖上,也不許人侮其門楣。”蔣太傅安撫完柳憶,遲疑片刻,歎口氣道:“但你這丹青,也的確是該練練,我有個老友,畫功卓絕,改天帶你見見。”吃了蔣太傅的定心丸,柳憶打道回府時,眼角眉梢都是笑,連帶著看路旁的酒肆,都覺得比以往見過的,要新些?人家情人眼裏出西施,輪到自己,情人眼裏出新店?柳憶揉揉眼睛,仔細一看,嗨,居然真是家新店,之前自己班師回朝的時候,還沒有呢,而且看模樣,好像還是西域的館子?回想起這一個月,自己左觀察、右試探,也沒搞明白齊簡到底得了什麽病。要說不是肺癆吧,一個月裏,有那麽兩三天臉色差得不行,咳嗽伴著高熱,要說是肺癆吧,除了那兩三天,就沒症狀?要真是肺癆,那勢必需要好生養著,不能勞累不能生氣的,不是肺癆的話,隔三差五的病,也得好好養才行。需知生病最忌心情不暢,不過換誰,知道老爸沒昭雪的沉冤,又要被翻出來冤上加冤,都得生氣。看著極富西域情調的酒肆,柳憶眼睛轉轉,齊簡十三歲回京之前,是在北疆長大的,說起來,這裏的北疆,真正的位置在西北,青海長雲暗雪山那一片的,吃的應該都是西域美食。柳憶下了馬,進酒肆裏打量一番,定個雅間,打算晚上約齊簡出來好好吃一頓,再逛逛夜集,散散心。想到齊簡吃到喜愛美食時,可能露出的愉悅表情,柳憶腳下仿佛安了風火輪,一路駕馬揚鞭,興匆匆趕回齊府。第37章 飽腹才能思那什麽午後陽光烈起來,齊簡受詔,不得不進宮,等在宮裏一場戲演下來,天都擦黑了。來時的馬車有些小問題,放下齊簡後,馬夫趕著著車回了府。曉斯閑著無事,便親自駕車來到宮外接人,來的晚了,空位所剩無幾,他停在了三皇子馬車邊上。三皇子府上的人認識曉斯,不敢明著杠上,兩輛馬車道也相安無事。不過三皇子手下,看齊家不順眼多時,明著不敢上,暗地裏卻在嚼舌根。“別以為強把人娶進門,就真能如何?大活人的,想和誰一起,想和誰吃吃喝喝,他還管得住?”“誰說不是呢,他還能拴個繩,把人捆身邊?要我說呀,圖人家家勢才學,把人硬拘在身邊,嘖嘖…”曉斯聽著旁邊兩個車夫,嘀嘀咕咕意有所指,翻個白眼,又聽了一會兒,在齊簡遠遠出現在宮門口的時候,嘀嘀咕咕聲音驟然停了。“世子。”曉斯跳下車,落地時偷偷皺了眉。齊簡看他一眼:“我看你最近吃得太飽。”曉斯露出疑惑表情,沒接上話。齊簡不知想到什麽,點點頭:“要不就是,知文最近吃太飽。”這什麽意思?怎麽還跟知文扯上關係了?曉斯滿腹疑惑挑起帷裳,護著齊簡上了車。等他再次坐在車轅上,感受到屁股底下有點疼,臉騰得紅了,飽腹才能思那什麽…說到吃飽,齊簡肚子也有點餓,自然而然想到晚膳,然後,就想到中午,柳憶曾約他去酒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以前也有一次,大早上,柳憶就送來拜貼,說晚上去新開酒肆嚐鮮。那還是他第一次約自己吃飯,少年齊簡接到拜貼,高興地笑彎眼睛,早早換好華麗外袍,就等著柳憶下午上門來。柳憶來是真來了,不過連馬車都沒下,接上齊簡,他又讓馬夫向西,去了蔣太傅門口,等蔣風俞也上車,這才朝著酒肆去。本來齊簡以為,這就是極限,誰知道,酒肆雅間裏,還坐了三皇子。兩人約會,瞬間變成四人大眼瞪小眼,齊簡別別扭扭入席,坐了沒半柱香時間,太子推開雅間大門。柳憶當時身量還沒長足,眉眼模樣卻和現在差別不大,他雙眼含笑,自罰三杯,又一圈敬下來,說出重點。“之前打兩位伴讀的事,攸臣羞愧難當,今日設宴,請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能看在同窗份上,網開一麵。”齊簡皺起眉。柳憶衝著他搖搖頭,示意其稍安勿躁。“你是想讓我們不計前嫌,放你一馬?”三皇子華瓊笑眯眯的,眼裏卻沒什麽善意。柳憶再次搖頭:“不敢不敢,隻是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因我而起,與齊世子無關,所以攸臣鬥膽,請三皇子不要再為難他。”齊簡眉頭鎖得更緊,欲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