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眼窗外灰蒙蒙天空,柳憶圍著桌子踱了半圈,點燃燈盞。燭火跳動起來,劈裏啪啦打破屋內寂靜,屋外風聲漸漸大了起來,接著轟隆一聲,閃電和驚雷齊下。柳憶幾步竄去書桌旁,慌忙將那本《楚辭》塞入懷中,這才不緊不慢將窗子關好,沒一會兒,黃豆大的雨滴,不要錢般砸下來。聽著雨滴砸在屋簷的清脆聲響,柳憶勾了勾嘴角,還真是齊簡說所得好天氣,隻是不知道,齊簡那邊現在怎麽樣?想到齊簡,他罕見地有些煩躁,繞著桌子又轉了幾圈。平時這個時候,齊簡都已經下朝了,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大事,為什麽遲遲還不回府?到底是西邊的事情,還是北伐的事情?在他越發焦躁的時候,院外傳來腳步聲,身披蓑衣的身影,由遠而近跑入院內,是曉斯。看見曉斯慌亂的模樣,柳憶猛的眯起眼睛。這幾日齊簡身體不適,都是曉斯負責駕車接送,按理說曉斯回來了,齊簡就該回來,可如果齊簡好端端回來了,曉斯怎麽會慌成這樣?想到什麽,柳憶兩步跨到門邊,聲音發顫:“齊簡出什麽事了?”曉斯明顯愣了一下,衝到門畔低聲道:“柳公子別急,世子沒事。”不是齊簡出事了,柳憶稍微安心了些,又想到另一種可能,他側身將曉斯讓進門內:“是西邊出事了?有人誣陷柳家?”沒想到他能猜到這裏,曉斯驚訝地眼睛都圓了:“世子剛從宮裏送出消息,是小公公傳的話,話語不敢太過分明,不過的確跟柳家有關係,宮裏的人馬上就到,柳公子等會進宮,千萬沉住氣。”進宮,沉住氣?到底出了什麽事?柳憶神色微變,還想再問什麽,遠處傳來喧嘩聲。趁著家仆將人拖住,曉斯壓低聲音急急道:“據說昨夜有西戎探子落網,不過探子身上什麽都沒搜到。拷問之下,那探子隻是交代,說進京來尋人,所尋的人是…”話還沒說完,宮裏的人便已經進了別院,柳憶看看氣勢洶洶的侍衛,又看眼焦急不安的曉斯,用嘴型說了個字:“我?”第49章 蜀地布防圖金殿內,烏壓壓站了一群人,皇帝擺擺手,點了其中幾個。老太監會意,喊聲退朝,又將皇上剛剛單獨點過的幾人留下,召去暖閣。齊簡跟在太子和三皇子身後,邊走邊朝著殿外某個小太監使個眼色。那小太監是個激靈的,隻是轉了轉眼睛,連身子都沒欠。待人走遠,他四下留意,確認無人,這才抬腳往宮門方向跑去。暖閣裏,皇上微眯著眼睛,手上是封秘折:“昨夜之事,眾愛卿怎麽看?”昨夜的事,便是指昨夜落網的西戎探子,如果隻是個普通探子,倒還好說,可那探子明顯十分熟悉京中情況,且逼問之下,竟說出柳憶名字。聯想到遲遲沒有送來的請安折子,以及某些流言,大家心裏都存個疑影。不過皇上如今問的直接,卻又沒人敢站出來明說。幾個重臣低垂著頭,太子和三皇子,也垂眸不語,皇上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定格在齊簡身上。看著齊簡和齊王年輕時,十分相似的容貌,皇上垂眸,移開目光。“怎麽都不說話?”皇上放下密折,臉上看不出喜怒,“但說無妨,朕恕你們無罪。”聽到這話,幾位重臣才站出來,每個說上那麽一兩句模棱兩可的話,這個說此事定有蹊蹺,那個接需要細查,再來一個,又道事關重大,不敢妄自猜測。皇帝聽完,將手重重的拍在案幾上:“都是這些車輪話,朕想聽實話。華琮,華瓊,還有齊簡,你們三個呢?”臣子擁兵自重,是皇家大忌,可單憑一個不知來曆的戎人,卻又不能說明什麽。然而不能真說明什麽,有何關係,隻要皇上希望真相是什麽,那就是什麽。齊簡在心裏冷笑一聲,捂著嘴輕咳起來。看他這樣子,皇上歎口氣:“華琮,你說。”太子聽見叫自己,手指微微發顫,他戰戰兢兢抬起頭,說兩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並沒將話說死。三皇子等他說完,也跟著說兩句場麵話,便輪到齊簡。齊簡還沒開口,又是陣猛咳,咳到後來,臉頰微微泛紅,呼吸聲有些急促。“罷了,你先去一旁歇著。”皇帝擺擺手,老太監趕忙過去,將齊簡扶到一旁,端上杯熱茶。齊簡於是眯起眼睛,在斷斷續續咳嗽間隙,抿兩口茶,悠哉悠哉看著大家輪番上陣,將方才說過的想法,換了詞句重新表述一番,並且,還有要說第三遍的趨勢。看著這場景,齊簡緩緩蹙眉,抓住個探子而已,哪怕皇上再想收兵權,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除非,那探子身上,不是沒帶東西,而是帶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不知會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這探子,究竟是哪方派出來的,不過目的倒是可以肯定,就是想逼迫柳家站隊。齊簡想到什麽,捂著嘴咳幾聲,繼續觀察眾人神色。三皇子說完話,垂下頭,繼續維持著恭謹模樣。現在火候還不夠,等父皇聽夠了敷衍,當著柳憶的麵,拿出最有力的那件證據,才是自己挺身而出的好時機。後續的事情,早已布置妥當,在父皇大發雷霆的時候,自己隻需出麵,用皇子封號起誓保下柳憶,演上出苦肉計。皇子作保,這事畢定會繼續徹查,待後來證據再被發掘出來,這一切,都將歸咎到石副將軍身上。到那時,柳將軍往多說,落個統領不利、治下不嚴的罪名,削減些兵權,蟄伏幾年,才能重新啟用。不過到那時,滿朝文武自然也都將知道,自己曾冒著性命之憂,保下柳家,不管柳家願不願,三皇子派係的名聲,是跑不脫了。那時候,不管是柳家還是柳憶,都將是自己的。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華瓊得意的微勾嘴角,用餘光去看齊簡,意外發現,齊簡也用冰冷的目光,在打量自己。柳憶雖說是被侍衛帶進宮的,但名義上並非押送,而是奉召入宮。因為得了齊府打點,幾位侍衛對柳憶,都還算客氣,為首那個小頭領,甚至笑著安撫他:“世子妃莫怕,世子如今也在宮裏。”柳憶點點頭,並未打探宮裏情況。一來,這些侍衛並不像是能知道內情,二來,齊簡也傳話出來,讓他沉默是金,所以路上,他什麽話都沒問,隻是在心裏又將事情過上兩遍。馬車停在宮門口,他謝過幾位侍衛,跟著候在宮門處的小太監,走進長長甬道。小太監撐著傘,帶著他走出幾米遠,放慢腳步:“世子妃,這且還要走好一會兒呢,雨天路滑,不妨慢著些走,當心摔了。”“多謝。”柳憶側頭看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