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eph分析道,“所以死的是喬治拜倫?”閆澤說,“死的是喬治·戈登·拜倫。”對話稍微停滯了幾秒鍾,joseph停下手中記錄的筆,又打開了話題,“那就說說這位沒有名字的客人吧,他來自哪裏?”閆澤說,“外麵。”joseph說,“好的。在城堡的那段時間,他見過你的漩渦嗎?”閆澤說,“那個漩渦隻有我能看見。所以隻有我必須在場。”joseph重複道,“隻有你能看見,是這樣。”joseph記錄的筆鋒一勾,問道,“那你是否對此感到遺憾?”閆澤左手食指略微跳動一下,竟反問道,“為什麽?”joseph說,“這座城堡裏隻有你們兩個人,不是嗎?他看不見你的深淵,就意味著他無法與你分享孤獨。這難道不會令人感到遺憾嗎?”閆澤說,“不會。”joseph問,“為什麽?”閆澤說,“他在陽台的時候,漩渦不會出現。”joseph再次顯露出輕微的詫異,“他也可以登上陽台?我以為那是你的私人領地。”閆澤說,“是的。”停頓一下,閆澤說,“所以,我不確定他看見過什麽。”joseph思索了一下,說,“你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這位客人會看到那個巨大的漩渦,那時他就會離開城堡,回到自己的故鄉。”閆澤說,“當然,我想過。他是劃著船來的,總有一天會劃著船再走。”joseph問,“到那時你打算怎麽辦?”閆澤說,“我可以不計代價留下他,原本,我是這麽想的。”joseph重複著字眼,問,“原本?”閆澤說,“後來有一天他病了,我說,走,可以,船上能否多帶一個我。我沒想到他會同意。他說,可以試試。為什麽不呢?”joseph說,“所以,你甚至願意離開自己的城堡,再劃船去一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地方?”閆澤說,“為什麽不呢?”說著,閆澤的左手手指又勾動了一下。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事情,微微抬頭,以極低的聲音對監視器的方向動了動嘴唇,“深淵在躲他。”第82章 82視頻裏麵,閆澤雙眼被蒙住,他下顎微抬,就靜止在這個動作上,畫麵戛然而止。徐皓盯著手機,久到手機早已恢複黑屏,韓俞叫了他好幾聲,“徐先生?”他這才牽挪視線,看向韓俞。韓俞也在看著他。徐皓倚在病床上,閉著眼用手指捏了捏鼻梁骨,他看上去有些疲憊,又仿佛在沉思忖度什麽,片刻後從喉嚨裏問出一句話來,“是讓人關起來了嗎?”徐皓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手機,話裏沒說什麽人,但兩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韓愈沉默了好一陣,才說,“不全是。”頓了頓,又說,“您單看這視頻,您可能還不了解全部事態。老爺子確實管得寬,但我們這幾年也不是沒事做,閆少要真想脫身,招呼一聲,沒人困得住他。但閆少現在之所以在被老爺子強製壓著做催眠,是因為就算真把人接出來,我們也沒別的辦法,還得找joseph。”韓俞看著徐皓,徐皓從他視線裏察覺出一絲複雜的情態,似乎這其中有話沒說完。徐皓揉著鼻梁骨的手指抬起來,又揉了一把眉骨,他問,“那麽全部事態是什麽,如果不做這催眠,會怎樣?”韓俞沒多說話,他常年西裝筆挺,扣子恨不得壓到喉結的位置上,卻突然開始解領帶,解完領帶又解扣子,在徐皓還算冷靜的視線裏,韓俞逐漸露出了脖子上青黑的瘢痕。看上去不像新傷,至少五天以上,但一眼看得出當事人下手很重,。韓俞苦笑,說不上是有點無奈還是怎麽著地看著徐皓,“不催眠,就這樣。徐先生還在搶救那會,少爺被老爺的人按住打針,考慮他身份,劑量不敢多,後來竟趁亂被老爺子叫人綁上飛機。我前後腳帶人先飛了法國,那邊一落地,就被我們的人劫下來。我登機接少爺,他看上去藥勁兒剛過,意識不太清醒,我準備扶他下飛機時候,衣服邊還沒摸著,就被擰著脖子壓在機艙上。要不是旁邊還有人攔著,我差點交代在那。那時候我才發現一個問題。”韓俞收了收領口,聽上去很不是滋味,“少爺竟然不認識我。”徐皓揉在眉骨上的手停住了。韓俞一顆一顆係起扣子,然後打領帶。韓俞一邊苦笑一邊對徐皓說,“原本我跟您想法一樣,我以為是老爺子那邊動藥了。但我仔細一想,覺得老爺子不至於,少爺是他晚年唯一的盼頭,真把人傷著了他圖什麽呢。後來一打聽,還真不是藥的事兒。徐先生你可能也知道,少爺小時候受過傷,精神創傷,從那以後就受不得沒光的地方。小時候有幾次應激特別嚴重,得叫醫生來做急救措施。這麽多年,該想的法子都想了,一是這事兒不是外傷,心理問題,很難治,二是少爺對這類治療極其不配合,聊過火了能往人心理醫生頭上摔椅子。隻有joseph,少爺十五歲那年老爺子把joseph請回來,隻有joseph和少爺聊得下去。聊完之後,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麽,見效果還是少爺上高中之後,那會少爺開始逐漸恢複正常社交,犯病頻率也顯著降低。joseph是世界一流的心理學者,專攻疑難雜症和催眠,他可以在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人聊進去,再生扒開你的腦子看裏麵裝著什麽。關鍵是聊完時候,他還可以讓你不知不覺,以為無事發生。這是很可怕的。說誇張一點,這種人,他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你喜歡什麽,討厭什麽,甚至刻意記得什麽,刻意淡忘什麽。”徐皓把手放下來,目光暗沉地看著前方,從喉嚨裏“嗯”了一聲。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片刻後韓愈說,“徐先生,你猜老爺子現在在想什麽?”徐皓身上帶傷,精力不是振作,但說話平鋪直敘,目光清醒得甚至帶著些銳氣。徐皓沒有第一時間答話,卻問他,“閆澤還不知道我挺過來了,是嗎?”韓愈說,“應該是的。”徐皓說,“邵老爺子平時在想什麽我不知道,現在,估計正操心著怎麽才能趁著這個機會把他外孫性取向徹底掰過來吧。”韓俞不置可否,問徐皓,“那徐先生你自己怎麽想?”徐皓一隻手抵在太陽穴邊,閉著眼思考,片刻後像吐煙氣一般吐了一口沉氣出來,道,“我在想,閆澤能投胎做邵甫元的外孫,真是他媽逼的倒了血黴了。”韓俞表情一僵,完全沒想到徐皓半天會憋出這麽一句話來。徐皓腰身板稱,即使穿著病號服,身上插著管子,向後往枕頭上一靠,仍能看出挺直修長的區段。他向後一靠,凝視著虛空中一個點,說不上什麽意思,繼續道,“韓先生,你要是能聯係上邵老,麻煩幫我稍句話。就說出車禍前我和邵老爺子曾經約過一次談話,算算日期現在也才剛過去,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給我續上。我可以去法國,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一下他給我規劃的未來‘好生活’。”‘好生活’這三個字念得比較特殊,韓俞先是答應了,又看了一下徐皓的現狀,原本特別利索的一個大好青年,現在重傷待愈,麵色虛白,身上管子還沒拔呢。韓俞猶豫了一下,對徐皓說,“徐先生,你要不還是好點再跟老爺子聊吧,你現在這樣怎麽去法國呀?”徐皓卻說,“我會想辦法,你放心吧。”那天聊完的第三天,韓俞給徐皓來了通電話,說口信兒帶到了,但老爺子那邊還沒回複。徐皓說,沒事。心裏也不覺得意外,如今這情況,不到萬不得已,邵老當然不想和徐皓再聊什麽,他大概巴不得閆澤就此當他死了,再能把他忘了更好。徐皓擔心的也不是閆澤要真當他死了把他忘了怎麽辦。徐皓跟韓俞又要了幾段視頻,那邊催眠成功率其實很低,每次成功了之後,無非就圍繞那幾個問過的話題,一層一層去扒人家的記憶,然後永遠卡在那幾個詞兒進行不下去了。喬治拜倫、死亡和深淵。有一次joseph帶了幾個人一塊去的,這也讓徐皓知道了joseph大概都是怎麽催眠成的。閆澤坐在那個椅子上,兩隻手還讓人給綁上了。joseph把閆澤的眼罩一摘,然後手上拎著個東西抬起來,說,“喬治拜倫早在十九世紀就已經死了,不是麽?”閆澤盯著虛空的一個點,像是無法理解這個人在說什麽,然後漸漸目光凝縮在joseph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