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山依然來回踱步,駐守在空蕩蕩的城關上。


    就在那女扮男裝的陰陽家士子“子顯”通過後未過多久,僅半刻鍾左右,轟隆隆震響的馬蹄踏地聲便又傳來了:


    “這…”


    偏是在留他一人的時候,這半夜竟稀奇的如此熱鬧。柳隨山忙循聲望去,隻見還是淵國方向的林中過來,這回則是一支約有二十餘眾的馬隊。個個披戴著甲戈,皆是兵士模樣。


    待柳隨山眯眼看了清楚,才認出是淵軍的盔甲,便也當即關閉了城門。


    “籲!”


    未久,淵軍馬隊趕到城下,便紛紛在此勒馬停蹄。


    “喂,小兵!”


    為首的淵軍士兵高呼道,“速速打開城門,我等要過關!”


    柳隨山應道:“前方是炎國地界,諸位是淵國士兵,到我炎國去做什麽?”


    “兵家大事,你無權過問!”


    那首領卻不肯回答,“要麽開門,要麽叫你家將軍出來!否則要是耽誤了,定教你來擔責!”


    “將軍有事,回營去了。”


    柳隨山態度堅決道,“此地整晚都由小人看守,諸位要麽說出緣由、待小人前去通稟,要麽繞到你們淵國關口去通行!”


    話音落畢,便見那士兵中有一人貼到首領耳邊,細聲耳語了幾句。


    “整晚由你看守?”


    首領繼續道,“那好,本將問你,適才是否有一帶許多兵器、扮作男裝的女子,從你這過去了?”


    “有。”


    柳隨山應道,“她是陰陽家弟子,是去響應我炎王請賢書…”


    “大謬!”


    首領喝斷了柳隨山話語厲聲道,“那是在我淵國犯下殺人罪的通緝要犯!我等追她來到此地,你放她去你們炎國,現在我等隻得越境緝捕!你若再不放行,便是收容串通殺人犯,阻礙執法,藐視我淵國刑律,損我淵國顏麵,壞兩國盟好!這個責任,你個小兵擔待得起嗎?!”


    “這!”


    柳隨山聽得,登時被這士兵首領的話嚇了一跳。隻見他緊張的思慮著,還是在眾士兵的注視下緊張的一言不發。


    “這是令牌!”


    首領旋即掏出一塊淵軍令牌,抬起向柳隨山示意,“再不放行,我等可要回去先通稟我淵國官府了!”


    “這…好吧,明白了。”


    柳隨山遂步去拉動機關,轟隆隆聲間、城門再次開啟…


    “駕!”


    這二十餘眾淵軍當即執韁勒馬,穿過城門,進了炎國地界去。


    ……


    不久後,俞嶺關向北幾裏處。


    此地是炎國東部的深山密林,比起淵北尚且還要寂靜許多。然就在這時,卻傳出了陣急促的馬蹄聲——


    “駕!駕!”


    隻見正是那“子顯”在趕路,然她的座下瘦馬卻是愈發虛弱,任憑她怎樣大叫、拉韁、鞭笞,那馬卻也隻有放緩蹄步、粗氣連喘了。


    “糟糕…”


    子顯放下鞭子,撫摸起馬頸、捋著長鬃,似是也能透過那呼吸感受到它的疲累了,“餓成這樣,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喂你了,我吃的你又不能吃…嘖,這該如何是好?”


    正當她焦急之際,卻讓她敏銳的察覺到,前邊炎國方向有些動靜,似是有人過來了。


    隻見她立即噤聲下馬,牽著馬藏到了一旁的樹後,打算暗中觀察。


    不久後,當真有各騎著匹馬的兩人,舉著火把,沿這條林中官道、向著這邊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兩人有說有笑,皆是身穿天青色道袍、腰挎佩劍,二十歲出頭青年模樣,行李包袱掛在馬鞍袋上。其中一人比另一人還多負了杆及有身長的精美玉腰長弓,看起來還是位通射術的道士。


    而那身下座駕…子顯一眼便認了出來,那可是珍貴的炎北烏鬃馬!


    如能與他們換得坐騎,定能立馬與追兵甩開距離!即便換不得,換來一些草料,多少也能緩解當務之急…


    想到這裏,子顯當即摘了麵紗、取下兜帽,從樹後跳了出來…


    ……


    “二位道長!”


    夜深人靜、林中漆黑,突然跳出名陌生女子來,範遠、榑景明,乃至他們座下高馬都被驚了一跳。


    “二位道長,請救小弟一命!”


    子顯單膝跪地、作揖懇求道,“小弟連日不斷趕路,座下馬匹不得充饑、無從休憩,已瀕臨潰歿!小弟想請與二位道長交換馬匹,或是換些草料,解救小弟燃眉之急!小弟願意補上任何差價!”


    “啊?”


    這一番話聽下來,範遠與榑景明頓時是滿臉的困惑。


    “你先別急,慢點說。”


    榑景明開口道,“你這給我們說的都迷糊了…你究竟是何事有如此焦急,竟用得著以‘救命’形容?”


    “對啊。”


    範遠也接著說道,“還有,你不是女子嗎?怎麽一直自稱‘小弟’呢?”


    “這…”


    一聽又被識破,子顯登時目露無奈、心中是苦笑自嘲,隨即站起身來繼續道:“實不相瞞,二位道長。我是陰陽家士子,名叫‘子顯’,此來炎國本是響應炎王請賢書號召,來為炎國效力的。卻不料本家那邊妒我才華,竟派人一路追來,企圖堵截攔阻我,要強留我在啟國…我是著急心切才說了救命,女扮男裝也隻是為掩人耳目而已…”


    “你這,哈哈…”


    範遠聽得竟笑了出來,“你這模樣,要扮男裝很難呀,你這一開口說話不就總是暴露了嗎?男裝這事…還是別勉強了吧,總打扮成這樣,反而還會引人注目呢。”


    “是啊。”


    榑景明說道,“至於如何幫你…我們也沒帶多少草料,都是每到一城一驛,隨喂隨買的。換馬的話,你說補差價…我倆的馬也是跟牧民直接換,多少價我們也不清楚。就算換了,兩人如此多行李,剩一匹時,不就太難馱動、變成折磨我們的馬了嗎?”


    “對。”


    範遠解釋道,“而且你不知道嗎?我們炎北的馬都是認主的,這兩匹馬可跟我倆很久了。你現在換了,待會要是根本駕不動、直接寸步難行,豈不更麻煩嗎?”


    “這、這…”


    子顯聽得二位道長一下子解釋了這般多,頓時越發緊張無措,隻見她思考片刻,便又繼續說道:“那…那可否請二位道長載我一程,我東西很少、人也很輕的,隻需帶我到前邊炎國最近的有馬或者草料賣的地方就行!我…”


    轟隆隆…


    話未講完,身後的馬蹄踏地聲響便傳來了。


    “嘖,麻煩,來得這般快…”


    聽得響聲,子顯當即一掃原先眼裏卑恭,細眉緊鎖,轉瞬是變作了鋒芒銳利、殺意盡現,仿佛換了個人般。


    這一幕,看得範遠與榑景明更是驚疑了。


    “二位道長,之後便不關你們事了,還請暫行退避。”


    子顯邊說著,邊走到一旁樹後,從馬鞍掛鞘上取下一排飛刀袋、係在自己腰間,目測有二十餘枝。再唰的一聲抽出了把僅長一尺左右的鋒利匕首,反握在右邊掌心。


    隨後,走出回到二人麵前,朝向南方而立!


    “什、什麽意思?”


    “追你來的人麽,可是…不就是本家弟子而已麽,這怎的還要見刀兵啊?”


    範遠與榑景明聽到頓時也慌了神,連忙皆下了馬,牽馬到一旁林中躲避。


    然而,見到眼前就這一女子、竟要獨擋之後不知多少追兵,一時心中又都不是滋味…


    正在等待著時,隻見範遠先緩緩拔出了自己的劍,右手握緊。


    “師弟!”


    榑景明見狀,連忙不斷擺手、細聲提醒,“你做什麽?快收起來!”


    範遠卻搖搖頭,並不回答,隻與那子顯一樣眉頭凝重,直盯著南邊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子顯也隻持匕靜候:“二位道長,接下來就不必問了。”


    三人隨後便是持續的靜默無言。


    未久,那支二十餘眾、披戴甲戈、皆是兵士模樣的馬隊便趕到了,見到這女子就在道路中間持刀等著他們,便也“籲!”全部勒馬停蹄,個個臉上咧開得意無比的笑容。


    “叛徒,可算讓我們抓住你了。”


    那士兵首領嗤笑道,“知道無處可逃,做好覺悟了是嗎?還是想一個人,來跟我們拚個魚死網破?”


    “就憑你們,還不配用這個詞形容。”


    子顯看起來卻是毫不慌張,“再追我,來幾茬殺幾茬,先殺你們,待會再趕路也更輕鬆些。”


    “大膽!窮途末路了,還敢口出狂言!”


    另一士兵拔劍指向她厲喝道,“你也不看看,這裏二十多人,你就一個,真以為自己是‘他’多年心腹、把他一身絕學學遍了是嗎?我告訴你,那是他當你是親女兒,從來隻給你派最輕鬆的活幹!”


    “…嗬,穿成這樣,我看你們才是膽大包天。”


    子顯繼續冷漠地應道,“最迂腐惡臭的人渣們,穿上這身衣甲,還敢在我麵前侮辱他,你們…才是最無恥的叛徒!我本想殺光你們,嗬,但我料想,大概殺掉十來個,你們剩下的就要逃了吧?那時我也懶得再追了。不過要是想逃的話,現在也還來得及,不然…”


    “不然怎樣?”


    士兵首領笑道,“你不會真想著,這次又能一個人從我們手上跑了吧?你不妨看看,這是什麽…”說著,便伸手從胸甲下掏出了一件核桃狀物什,借著一旁手下火把的光,刻意映照出來。


    子顯見到,登時眉頭緊鎖,兩眼殺意散作猶疑…


    “嗬,這又如何?”


    子顯邊說著邊連退了數步,“你以為,我為何要逃進炎國?告訴你吧,這回,我可不是窮途末路,不是一個人!我早已聯絡好支援了!”


    說罷,便直接大手伸進一旁的樹後,把正蹲伏著暗中觀察的範遠給直接拉了出來——


    “啊?!這…”


    範遠被突然的揪出來、才踉蹌著站穩,便是一臉錯愕。手中劍此時已經出鞘,見到對方眾人的眼神,自己似乎已被立即當成了敵人…


    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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