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蒼禹看著眼前人的麵孔,瞠目結舌,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


    羅沉早料此狀,於是笑兩聲罷,便又把麵具蓋回了臉上。走到蒼禹麵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雖說是最後一個願望,但其實鉉影閣還多的是你不知道的秘密,你仔細一想,也覺對吧?”


    “是。”


    蒼禹神情凝重道,“若把你身份和我認識的羅沉聯係到一起,就確實有很多了,不過既然你都說我該留在炎國,幫不上忙,想來我也是沒必要再知道更多,對吧?”


    “對。”


    羅沉點頭道,“鉉影閣主和羅沉怎就不能聯係到一起呢?雖此前有過不少故意欺瞞,但你也不曾見過這兩人同時出現吧?再者,能建起這樣一個組織、隱藏二十年不顯山露水的,能是一般的武林中人嗎?不還得是一個能在大黎橫著走的玄闕宗門人才更合理嗎?”


    “確是如此。”


    蒼禹無奈笑歎道,“難怪說今天打下太師府時見不著你,不知你跑哪去了,沒想到原來是回到樓下了!嗬,連衣服也沒來得及換。不過現在可沒有‘大黎’了,這個人間天下,你們可得換個稱呼了。”


    “說到這,蒼禹。”


    羅沉突然話鋒一轉道,“你父王適才命你尋機借由出兵南下,收取宣西三十城,於是你才出征前下來與我一會,對吧?不過我可以再助你一次,兵你暫且先不必出,而是要隨我到寅城去一趟。”


    “為何?”


    蒼禹疑惑道,“未軍終於生變了嗎?”


    “是,剛收到的消息,而且是大變。”


    羅沉語氣中帶著喜色,“過程有些錯綜複雜,待會路上與你慢慢說,總之目前的結果是:常丙與安邴身死,兩千未軍僅剩三百,屈杉已取安侯城、圍雍邑,寅王邘鯉死、寅國向宣軍投降,宣軍進取寅城,寅國滅亡!”


    “這…”


    接連聽到一個個令他驚喜萬分的消息,蒼禹一時語塞,直直的看著閣主,不知還該說些什麽…


    “接下來我二人到寅城去,就可以一次解決許多事,不過這就必須你我兩個皆出麵了。”


    羅沉道。


    “明白。”


    蒼禹點頭應下。


    ……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南方,天下的另一端。


    屈杉、楊問歌率宣軍屯駐在安侯城,等到了如今的第三天。


    而之所以不先北上直取未都雍邑、一舉攻滅未國,除遵守諾言外,本質上還是出於謹慎以及對未軍的懷疑。


    拿到區區一枚碧青琅環,對他而言隻能算是大長老常甲主動下了個台階。在他看來,遠不能當成真拿去雍邑城下叫門的資本,否則激起王都衛戍軍反抗,隻會一夕間全軍覆沒、前功盡棄。


    是故,直到這天,即便是收到了薛十七寄來的青鸞飛諭,屈、楊二人都始終對北方保持著觀望,尚未貿然出戰。


    然而,他們沒有去發動變數,變數卻來找上了他們。


    就在他們收到信後的不到一個時辰內,信中提到的未國大司馬、山乾侯“常辛”便禦劍飛來,回到了安侯城。


    常辛在安侯城官府與屈、楊二人會麵,並沒有因被騙獻城而產生似乎該有的憤怒,而隻是平靜的與他們交代了那日傍晚未營的大戰,完全是神色黯淡,一副心灰意冷模樣。


    對方是敵,安邴與弟子也皆死於戰事,屈、楊二人自然沒有出言慰藉這位老人家,隻是沉默不語而已。


    隨後,常辛卻向二人提出了一個令他們震驚無比的建議:


    常辛許諾,隻要二人答應撤軍出境,放過未國的宗門、修仙者與百姓們,未國可以表示投降、去除國號,劃歸宣國版圖,從此退出戰爭!


    這個玩笑開得實在有點太大,不止是屈杉,就連少聞政事的楊問歌都察覺出了異樣,表示懷疑,雙方反複質詢,常辛都難以說動屈杉接受這白撿的滅國之功。於是,經過一番商討,最終,雙方接受了一個折中方案:


    未國表示投降、退出戰爭,宣軍暫時進駐雍邑,並向宣都大淄去信以報,倘宣王本人接受,則宣軍撤兵。


    未王湯楚是玉婁城清字輩弟子,又長期被朝堂上幾大常字輩長老、尤其是師父常丙壓製,所以一直沒有實權。


    即便常丙已死,擁有話語權的依然是幾個常字輩長老,而這當中就以掌握著最高兵權的大司馬常辛為首了。


    所以隻要他常辛去到雍邑,憑著一張臉,也遠比什麽碧青琅環有用的多。


    談妥這個條件後,常辛遂離開了官府。


    當天常辛即以安氏族長的身份回到宗族,以“侯”級禮儀安葬了侄兒安邴,並召集城中族人共行哀悼。由於說出了常丙布陣汲取一千多名弟子靈力卻又渡劫失敗一事,常辛成功轉移了族人們對他獻城的怨氣,把矛盾都指向了已經消失的相國常丙身上去。


    接著,他又召集全城軍民百姓,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之後,便立即與宣軍展開合作,調遣集結,準備開往雍邑去…


    次日正午,常辛帶領著由屈、楊二人所率的萬餘宣軍進至雍邑城下,出示並發動碧青琅環,解除防備並打開了城門。


    進城後,大軍浩浩蕩蕩,一路向中樞行進。


    三個多月前曾孤身到此、隻想帶著高師叔的信來探聽朝堂風向的屈杉,此時卻是身穿盔甲鋥亮、軍容整齊,將要取代此地了。循望著兩旁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屈杉心中感慨萬千,不禁也想到…另一邊取下寅城的妹妹,進城時是否也有這般感懷。


    再回想這十幾年,這時的屈杉心中是更加五味雜陳。


    曾經正是戰爭孤兒的他們兄妹二人,如今卻時隔十九年後,各領一支大軍滅了一國!


    這樣曲折離奇的經曆與故事,若由那位縱橫家的李夫子也寫成傳奇小說,不知將有多精彩呢?


    來到太極宮前,常辛飛進宮中,不出片刻、便威逼未王湯楚走了出來。


    於是,未王楚七年,十月廿五。


    未王楚打開宮門,率一眾文武長老、後宮師姐妹,正式向進至宮門前的宣軍右司馬屈杉奉上九旒王冠及印璽,恭敬跪下,呈書投降。


    未國,滅亡!


    ……


    往西另一邊的墨家總院中,巨子修豫離同樣收到了匯報戰況的青鸞飛諭。


    在立即公之於眾後,曾經在寅軍攻山中傷亡慘重的墨者餘眾頓時群情激奮,皆為寅、未兩國的下場是大聲叫好。


    與座下門徒經過商討後,修豫離於是也決定,率一眾墨者代表團出山,前往寅城。


    這場天下大亂的源頭是自寅城起,仿佛輪回般,八方匯聚、一切的恩怨也將要在寅城了結。


    如同半年前曾舉辦的寅城講學會般,半年過去,天下曆經一場大亂,各方不同勢力實踐過了各自迥異有別的百家思想後,再次紛紛匯聚到了這座位於汕水西南的一方大城中。


    除了城中剩餘的原寅侯及樂國勢力外,最先進駐的,自然是領受了降書的一眾宣軍,這當中以宣國左司馬申正則、軍師墨者羋筠為首,仍作為人質的薑夷錄隨軍、但其實必須是代表江國。


    除此外的範遠、薛十七、衛塵風三人則沒有再隨軍,進城後便各自找客棧住了下來。


    隨後,各方勢力才紛紛匯聚。


    北方,黎王室末代太師羅沉帶著炎太子蒼禹出現在城中,暫未有一兵一卒隨行。


    西方,在得知常丙與安邴身死、主力軍暴死大半、常辛獻城亡國後,西路未軍便撤出了臨薊、返回了家鄉去,但知道寅城處仍有三百殘兵未走,還是飛來了兩位代表,也很默契的知道有些事需要談判清楚。


    南方,則是墨家巨子修豫離率代表團北上,雖已快馬加鞭,但終究是凡人,還是最後才終於趕到。


    終於,六天過去,十一月初一。


    在講學會的整整半年過去後,各方勢力巧合的重聚寅城,即將開始在西線戰事平定後、第一場涉及多方勢力的大型談判了。


    對此地印象深刻、深有感觸,羋筠還特意通知各方代表,把談判時間選在了荒廢已久、無人爭鳴的寅城學宮…


    上午巳時,各方代表皆出了門,盡數匯聚往寅城學宮去。


    寅城學宮,那座宏偉高大的學宮大殿中,已是各處燈籠點起,空曠明亮、爐煙飄香。


    侍童、侍女等有約十人,早已將場地準備整齊。三個老翁也手執掃帚,將樓上樓下清理得幹淨無比。


    高壇主座處,原先由李夫子、白太師坐過的兩張蒲團處,如今坐上了是申正則、羋筠二人。


    除二人外,宣軍部分將軍、二十餘眾隨軍的墨家弟子、範遠、薛十七、衛塵風與薑夷錄等,皆分坐了一樓高壇周圍的位置。


    寅城方勢力同樣在此久候,但來人不多,俱是武將,且隻占了寥寥數個座位而已。


    殿門前,各方代表紛紛進入。


    “玉婁城,清疏。”


    來者先是與原未王同輩的一位劍修,由於已經亡國,進來隻有是自稱代表門派而已了。


    與他同來的則還有位他從臨薊帶來的樂國宗室,是當初邘意沒殺幹淨的而留下的一位末代樂王遠親。


    進來的第一刻,清疏便最先注意到了並排而坐的範、薛二人去。


    如今這兩人有戰勝未軍高層之績,又背負神器在身,實在風光無限,惹同道萬分豔羨…


    “黎太師,羅沉。”


    “炎太子,蒼禹。”


    到羅沉與蒼禹的同時上殿,便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比起戰勝未國,直接滅了黎王室的戰績顯然是更為誇張,若非炎國實在夠強,且又有個神秘的鉉影閣為倚,恐怕也早被天下各國同時宣戰了。


    “墨家巨子,修豫離。”


    直到最後修豫離的出現,則輪到是令全場喧嘩了。


    離家半年之久,原隨宣軍的眾墨者當即皆興奮不已、紛紛從座位上站起,向巨子大人俯身行禮…


    匯聚了炎、宣、寅、未、樂五國,道、法、縱橫、墨、兵五家,這場決定西線局勢的大談判,終於將在寅城正式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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