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帶了幾分感興趣的笑意:“願聞其詳。”鄭平接著道:“旁人沒有狂病,我有。一言不合即想出拳打人,比如現在。”郭嘉:“……”即便笑容逐漸有凝固之勢,這位與禰衡差不多歲數的年輕軍祭酒依舊軟若無骨地歪在石案旁,抓著酒杯的手極穩,斟滿的酒液沒有漏出一滴。片刻後,他放下酒杯,坦然道:“確實與旁人不同。”他斂衽起身,走到木欞前,驀地吸了吸鼻翼。“禦酒之香?”鄭平沒想到侍從拎著的酒壺封得那麽緊,還能被郭嘉嗅到香氣。他以為對方嗜酒,應當會對這桐馬酒有不淺的興趣,哪知郭嘉隻掃了一眼,便錯開目光。第15章 狂士楚歌對上鄭平探究的目光,郭嘉毫不避忌地道:“君子不奪人所好,何況他人所贈之禮。雖不知這酒是哪位達官士子的手筆,卻能知其鄭重。”說完,話鋒一轉,莞然而笑:“自然,若是禰處士慷慨落拓,願意贈嘉美酒,嘉也是要厚顏收下的。”鄭平與郭嘉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對這位被後世各類遊戲做成美型立繪的郭祭酒卻有了初步的了解。比起漢末時的君子之儀,他不流於俗、體性豁達,更靠近幾十年後霍然興起的魏晉風度。同時,以禰衡的文才與狂放,若非喜歡用口舌無差別攻擊他人,與魏晉那些放達縱情的名士亦有些許相似之處。他們都與這個時代的主流格格不入,卻酷似魏晉時的士風。這大概也是郭嘉雖然與禰衡不對盤,卻對禰衡抱了一絲善意的原因。對於鄭平而言,他前世見慣了魏晉風流的名士,更習慣與郭嘉這樣性子的人相處,對郭嘉的性格有著及格線以上的初始好感度。所以才在發現郭嘉坐在對麵院子裏喝酒時,三言兩語打發走了覃綽,沒有急著進屋,而是先過來打個招呼。郭嘉與鄭平皆能察覺對方的態度,因此對話十分隨意,沒有任何虛偽的寒暄,幾乎到了暢所欲言的地步。但在不知情的護衛侍從看來,兩人來回拌嘴,每一句話都有針對之意,毫不客氣,仿佛有著很深的過節。於是,在郭嘉再次拿調笑的話揶揄鄭平的時候,那兩個虎背熊腰的護衛牢記孔融“不要讓禰衡被人所欺”的囑咐,怒目圓睜,氣勢洶洶地盯著郭嘉。即便豁達如郭嘉,在“哼哈二將”死亡視線的關懷下,也沒法裝作看不見。如果郭嘉接受過現代文化,他大概能找出一張表情包來表達自己此刻的感覺:一隻瘦小的小黃鴨站在兩隻巨大的肌肉鴨麵前,巨大的肌肉鴨拎起它的小身板,配上一行字:小老弟,你是怎麽回事?[弱小,可憐,又無助.jpg]。郭嘉按下心中冒出的奇怪感覺,若無其事地進入正題:“嘉來此處,除了心血來潮,也是因為受人之托,給禰處士送點東西。”受人之托來送東西?鄭平在腦中搜羅了一圈,實在沒猜出有誰會借郭嘉之手,來給自己送什麽。孔融自不必說,如果要送東西給他,不會假借他手。而其他人……說句不客氣的,以禰衡糟糕透頂的人緣,不被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怎麽會有人來送物什,還是托郭嘉來送。除非,對方與覃綽一樣別有用心。可別有用心之人,不可能說動郭嘉。鄭平等著郭嘉解釋說明。然而郭嘉在放下這個消息後,沒有再說別的話,也沒拿出所謂的“代為轉交之物”,隻揣手站著,笑岑岑地站著,等鄭平來問。兩人相對無言地站了會兒,鄭平攤開手:“拿來吧。”郭嘉不由挑眉:“你不問我受誰所托?”“見你眼裏寫滿了‘快來問我’,突然就不想知道了。”郭嘉不置一詞,從懷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個青陶所製的精巧小罐。鄭平通過欞木的間隔,接過小巧的陶罐,取出封口的頂蓋與白絹,靠近罐口輕嗅。一股清新的藥香撲鼻而來。他用指尖輕拈些許,兩指並撚,感受著質地與觸感。片刻,鄭平篤定道:“活血化瘀的藥膏。”郭嘉笑而不語。鄭平繼續道:“此藥手感細膩,盛器精美,非尋常人可得。”他將藥罐納入袖中:“多謝。”“謝我還是謝贈藥之人?”“二者皆有。”謝贈藥者,自然也謝專程跑一趟的郭嘉。郭嘉見他眼中暗含鄭重之意,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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