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苦笑,看著張椰子:“所以你其實就是雨師沒能救上來的那個孩子,張海鹽救了你麽?”


    他沉默了一會兒,笑了一下:“應該說是我天賦異稟,我是自己抓著那截浮木遊上岸的。”


    小張哥過去的活動據點一直在南洋,那十年間曾有一段時間,他盤踞在越南一帶調查張海琪的去向,巧合的是,在張椰子被大水衝走的那個夜晚,小張哥恰好出現在周圍一帶,親眼目睹了張椰子自救的全過程,於是在最後關頭出手幫了他一點小忙。


    這段過往其實很有意思,小張哥是張家人裏少有的擁有自己的傳說故事體係的,當年在南洋的故事自不必提,後來他的許多行徑,也都與壯大張家多少有些聯係。


    我仔細看著張椰子的表情,心裏一陣心酸,心說小張哥這些年就是用這種方式到處為張家開枝散葉麽。


    張椰子打斷我的思考,追問道:“你怎麽不問我那時候才十二歲,是怎麽遊上岸的?聽說你是極擅長思考和抓住別人話語裏漏洞的那種類型,你覺得我的故事裏是否有不合理之處呢?”


    “你應該剛成年不久,講話不要這麽老氣橫秋。”我對張椰子說道:“我對別人的秘密不感興趣,但你既然聽過我的過去,應該知道我有一段寫小說的經曆,在我們這一行裏,虛構是信手拈來的東西,但大多數時間,我更喜歡遵守人們真實的意願。”


    張椰子眨了下眼,渾身散發出一種卸力下來的輕鬆感,我於是歪頭笑著看他:“那麽,你是希望由我來補全你的故事麽?”


    他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動作,接著視線投向棋盤,拿起了一顆棋子,舉在空中,等待我的下文。


    我笑笑:“十二歲孩子的力氣不比成年人,你不是張家人,能在危機關頭抱緊浮木,說明你至少常年從事體力勞動,那個年紀就能自力更生,且出事後無人過問,容許我冒昧提個問題。”


    “不用。”張椰子直截了當打斷我道:“你分析的方向是對的,我是孤兒。”


    我歎了口氣,說道:“那麽第二點,你的數學應該很好,所以天賦異稟指的不是你的體力,而是你的頭腦,你擁有常人達不到的冷靜和反應能力。雨師是你的數學老師,那麽過去你應該是他最得意的學生。我繼續猜測,不準確的地方你可以糾正我。在你們兩個人之間,過去曾有過一段時間的撫養關係,他將你當成自己的孩子去盡贍養的責任,而你也不負所望,在數學方麵表現出了絕佳的天賦,對麽?”


    “聽聞族長身邊一直跟著一位能夠洞悉人心的內助,果然不假。”張椰子放下那枚棋子,看著我們。


    我和悶油瓶對視一眼,有些無奈的笑了一下。


    在這整件事情裏,到現在為止,還隻是浮現出了表麵的這層邏輯,要到達下一層邏輯之前,有一個問題需要厘清。


    悶油瓶開口道:“雨師失憶的症狀,是在那之後開始出現的麽?”


    “是的,他的記憶力直線衰退,距離那件事發生之後的半年,那個冬天我來到這裏找到他時,他已經不記得我了。”張椰子點頭。


    我說道:“所以這些年裏,你一直致力於幫他恢複記憶麽?找我們來這裏是希望取經?其實對於失憶,我們也沒有更好的方法。”


    “不,我們終歸是不一樣的。”張椰子搖頭:“我要的,是他永遠也想不起我是誰。”


    “為什麽?”


    張椰子沉默著看了一會棋盤上的形狀。


    從之前的故事裏,還是小孩的張椰子拿著一瓶眼藥水蹲在雨師麵前——那一天他剛結束長達小半年的訓練,滿身滿手的傷痕,迫不及待找到雨師想告訴他自己還活著的這個消息。


    那段回家的路途上,他經由小張哥介紹,混進了當地一支做煙草雜貨生意的馬隊。


    他第一次見到眼藥水這種東西,據說可以有效緩解眼疲勞,腦海中便浮現起雨師每每深夜挑燈備課後揉著太陽穴滿眼紅血絲的樣子,於是他主動接過了賣眼藥水的擔子。


    一路賣眼藥水回程,路途中四處打聽這半年以來雨師的動向,也就是這時他才意識到短短半年間發生了什麽。


    一種巨大的惶恐籠罩著他。


    就在他穿過那條秘密通道,到達地下園林,看到雨師坐在瓦斯煤爐前無意識進行著類似於自焚的舉動時,他忽然感覺心口一緊,身體在第一時間已經做出反應,用小張哥教給他的甩刀片方法解決了眼前的問題。


    那之後,他盯著自己的手,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可思議。


    奇異的感覺從手指開始蔓延,一直傳遞到心口,變成一種踏實感。對於那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拯救和保護就是最偉大的命題。


    他蹲下去,看著雨師:以後我再不需要你的保護了——因為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護衛。


    張椰子開始了訓練和護衛的兩點一線的生活。


    白天他會在脖子上掛一個小藥箱,舉一塊牌子,在邊貿區和城裏的熱鬧集市上售賣眼藥水,但他從來不收錢,如果有人要買他的眼藥水,他就遞一張名片出去,給雨師的壽壙鋪子做宣傳。久而久之,許多人都漸漸知道邊貿區有一對兄弟倆開了一家壽壙鋪子。


    晚上的時間他用來完成小張哥給他的訓練任務,空閑的時候還要自學課本上的知識。


    每天下午他準時出現在雨師的秘密園林裏,幫著他一起完善這裏的建造。


    那是張椰子從事的第一份工作,但好景不長,那年年尾,兩個人守在這個地下的秘密基地裏,剛剛過完一個安詳的年。


    就在開年後鋪子重新開業的第一天,天上澆下一場大雨。


    張椰子趕到的時候,雨師正站在暴雨裏,任由他如何勸說,雨師也毫無反應。


    他跟在雨師身後,和他一起一步步往大雨中走。


    在那個瞬間,天上響起一道雷聲,與此同時雨師回過頭,似乎想起了什麽。張椰子緊緊拽著他的衣角,有些期待的希望從他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但雨師隻是恐懼的看著他,眼神中滿是懺悔的悔意,猶如沉滿了千斤重的石頭。


    最終沒有等到雨師開口,張椰子已經捂住了他的嘴,那時候他已經和雨師一般個頭高了,然後他用強硬的手段將雨師拖回了鋪子裏。


    雨聲漸漸變小,過了不知道多久,雨師睜開眼睛,看到床邊端坐著一個熟睡的少年。


    忽然,他頭疼欲裂,看著他的臉,感到無比的熟悉,有一段記憶在腦海中不斷閃回,就要呼之欲出。


    “你醒了。”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有些虛弱的笑著看著他:“我救了你。”


    雨師看著他,腦海中猶如一團亂麻,問道:“我好像認識你,你是不是叫張護衛?”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裏的千萬縷思緒,搖了搖頭:“你可能記錯了,初次見麵,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賣洗護用品的,我叫張洗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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