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什麽時候睡著,六點多時我被手機鈴聲吵醒。


    劉喪打來的視頻,我接了。


    看到的是悶油瓶。


    我反應了一下,才想起我們現在的通訊工具是劉喪。


    我又想起來我現在應該生點氣。


    於是我沉默著沒有說話。


    悶油瓶隔著屏幕看我,他背後就是海。


    他舉著手機,做了一個類似自拍的動作,讓他的臉和身後的海景同時出現在屏幕裏。


    我承認,有的時候,活得久一點還是有用的。


    起碼大部分時候悶油瓶的心機要比我深沉。


    我隻是想的多,而他大多數時間裏想的都很遠,永遠會比我們多考慮一步。


    這是他漫長人生裏留下的積習,我沒覺得什麽不好,隻覺得很幸運。


    我其實沒生氣,我們已經不是十年前做什麽都要刻意瞞著對方的時候了。


    我坐起來,就看到海灘邊站著幾個小姑娘,穿著比基尼在拍照,看起來像學生,可能是暑假在那邊旅遊。


    我就有點想念曬太陽的感覺,現在我有些怕冷了,這邊還在下雨,相比起來,我這裏要落寞的多。


    悶油瓶帶著我遠程看海,這其實很浪漫,海邊椰子樹很高,我跟他說可以趁人少時候爬上去看看。


    他喜歡到樹上待著,如果可以選擇也許他就會住在樹上了。


    悶油瓶一直保持舉著手機的姿勢,我看了一會海,有些乏,打了個嗬欠。


    他對我說,“你睡吧。”


    我說,“你呢?”


    “去晨練。”


    “好。”


    我掛了電話,又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已經中午了。


    腿很麻,我伸腿時踢到一個東西。


    是黑眼鏡坐在我腳邊的沙發上,他正在聚精會神和坎肩看動畫片。


    他們聲音很大,但這都沒吵醒我。


    我是自然醒的。


    “徒弟。”黑眼鏡看到我醒來很高興。


    我走到廁所去洗漱,邊問他,“人帶來了嗎?”


    他說帶來了,就指著胖子他們的臥室。


    我擠完牙膏過去,胖子聊得正嗨,包紮傷口的那隻手把大腿拍得很響。


    我走進去,邊刷牙邊看向跟他聊天的那個人。


    金萬堂一看到我,一下騰地站起來,訕笑了一下,看模樣有些心虛。


    我仰下巴示意他們繼續。


    然後我去廁所漱口,接著把坎肩叫進屋子。


    坎肩茫然看著我,“咋了老板?”


    我說你昨晚不是要消火嗎,人我給你帶來了,準備開始吧。


    金萬堂就慌了,立馬蹲下來抱著我的腿,“小三爺,二爺的事真的跟我沒關係啊。”


    “我還沒說什麽事你就知道了。”


    他咧開嘴衝我笑了笑,又看向胖子。


    胖子幫腔道,“這事可能確實跟他沒什麽關係,是你二叔先找的他。”


    我問他還有什麽要說的。


    “有有有。”金萬堂一連說了三遍,然後自己拉開凳子坐下,“我本來也是要來找您的,這不,黑爺順帶給我捎了一路。”


    我在床邊坐下,小花和黑眼鏡也走進來,幾個人都看著他。


    金萬堂搓搓手,直接開始講。


    他講的是長江斷流的事,其實不算故事。


    我以前聽說過,曆史上應該有兩次,他講的是第二次,我把他講的內容翻譯成故事,在這裏寫出來給你們看看。


    一九五四年一月十三日,這天下午四點左右,天色異常昏暗,長江泰興河段沙塵彌漫,一片蒼黃。


    此時的江麵上隻有寥寥幾隻漁船在作業,一切都與往常一樣。


    突然有一位漁民發現了異常,因為眼前的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往下降。


    按理來說,退潮這種事隻是在海上多見,長江曆年來幾乎沒有斷流一說。


    但就在大家都以為看花眼的時候,才發現江麵已經接近河床,幾乎能看到河底了。


    所有人先是一愣,接著才反應過來,都跑回家,該拿碗的拿碗,該拿盆的拿盆。


    江水退去後,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都是魚,於是所有人都開始瘋狂地下來撿魚。


    但還沒出兩個時辰,突然有人說自己聽到了動物吼叫的聲音,嚇得立馬就要往回跑。


    旁邊的人什麽也沒聽到,一開始隻當他是開玩笑,但沒過一會,又有耳尖的村民也聽見幾聲呼嘯,據形容是像山洞裏獸類的嚎叫,又夾帶著水擊打石麵的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村民們往岸上跑的時候,江邊西頭突然橫出來一麵水牆,“嗡”的一下直朝東頭而來。


    那時候的人都沒看過好萊塢大片,後來村民隻能形容那是百年一遇的大水災。


    先跑上去的人幫忙拉後麵的人,所幸沒什麽人受傷。


    正在大家對著岸邊感慨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女人大叫一聲,像瘋了一樣衝了出去。


    說也奇怪,當時好幾個男人的力氣都還不如那一個女人的力氣大,硬是被她掙脫跑了出去。


    那婆娘的男人看著自己的老婆像失心瘋一樣,也衝了出去,緊緊抱著她,眼睛也跟著她不由自主看向了那麵水牆。


    隻一刹那,他就定住了,也像失心瘋衝向了滾滾江水裏。


    離得遠的村民不知道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麽,隻能在原地大喊,但沒人敢再上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江水吞沒。


    剩下的人據說當晚都遇上了鬼壓床,後來大家都傳說是惹怒了龍神,於是第二天全村人就都搬走了。


    長江斷流的事後來很少有人提,而那麵水牆究竟從何而來,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麽,也無人知曉了。


    聽完我就站起來拍手鼓掌,對著金萬堂豎起兩個大拇指,“不錯,別人隻是進步,你是進化了,編故事很有一套嘛。”


    金萬堂急了,告訴我那個鳥紋壺就是當時的村民在斷流時撿魚撿到的。


    我說好,真好,真不錯。


    他氣餒地坐了回去,胖子問我的想法。


    “我們應該分頭行動。”黑眼鏡插道,“我先去老爺廟附近看看。”


    說完他對我笑笑,“怎麽樣,徒弟,這能不能算第二單?”


    我這才想起來,就把劉喪的支票給了他,感到有些肉疼,就囑咐他,“省著點花。”


    黑眼鏡笑著把支票接過去,轉手送到了小花手上。


    小花看都沒看就揣進了兜裏。


    我覺得非常虧,花五萬塊買了個故事。


    想了想,我最後對坎肩和胖子說,


    “你們倆確定不消火?那我就自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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