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小姑娘沒什麽興趣,胖子眼神有些觸動,可能是想到了故人。


    他用一百塊錢買了旁邊人的一頂鴨舌帽,走過去,戴在了女孩頭上。


    我沒什麽能給的,就把手上這串魷魚送給了她。


    “怎麽樣,咱們站在一起像不像那個——”胖子開始活動肩膀,回憶道,“就那個不太冷的殺手。”


    我低頭看了眼我的睡衣,心說算了吧,按住胖子蠢蠢欲動的手,就對他說:“還是不要當虎比了,咱們客氣點,畢竟是別人的家事。”


    胖子就把胳膊上的疤亮了出來,想起到一個震懾的作用,一群人走過來圍住他,他看了一眼,又回頭看了眼我,然後退回來站到我旁邊,道:“還是你去吧,胖爺不擅長跟人客氣。”


    全場靜默。


    我已經很久不做這種事了。


    想了想我就走過去,對老太太道,“法治社會,您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似乎不合法。”我指著那女孩,“她還是未成年。”


    我的意思很清楚了,不管你有什麽習俗禁製,總得遵守法律。


    那些頂著天菩薩的男人圍住我,老太太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把小女孩拉過來,語氣很客氣,“聽不懂沒關係,可以讓她來做我的翻譯。”


    我看著老人,跟她對視,我們陷入沉默的對峙裏。


    良久後她忽然開口,用一口不太熟練的普通話,“這不是你們該管的事。”她讓兩邊的人退開,指著那個女孩:“發須是靈魂的棲止地,她冒犯了魂靈,違背了聖行。”


    “山以草木為發,下葬時落發,是凶兆。”


    我們同時回頭,說話的人是張好好。


    老人的臉色就變了,問他是什麽人。


    張好好沒有理會,而是走向了那口棺材,所有人都過去攔他,我趁勢問那個女孩,“他們為什麽要這樣,能說說麽,棺材裏的是什麽人?你碰了他的天菩薩。”


    女孩立馬盯住我,眼眶裏有霧氣。


    “棺材裏的是我弟弟,她是我奶奶。”


    女孩姓陳,單名一個玨。她的家族屬於彝族裏比較偏遠的一支,因為遷徙和遠離城市的緣故,保留著很多古老的習俗,這一代的族長是陳玨的奶奶。


    在她們那裏,人死後半個月才能下葬。她的弟弟死於一場意外,在幫忙整理遺體的時候,陳玨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天菩薩,她奶奶,也就是族長,覺得這是不吉利的兆頭,會影響孫子重新投胎轉世,所以把氣撒在了她的身上。


    他們請來高人指點,說要把下葬儀式舉辦在一個陽氣最旺的地方,也就有了今天的廟會。


    胖子說,這要說服廟裏的管事得花多少錢,我告訴他,現在這種事有專門的部門管理,隻要你跟文旅或民俗沾點邊,都是很好通過審批的。


    說話間大金牙帶著小花和瞎子回來了,是我剛才讓他去找的。


    胖子把事情說了一遍,小花的表情看起來早就知道了。


    我想,他大概對於人世間很多規矩是充滿厭惡的,但有時不得不去做,所以能做選擇的時候,會第一時間遠離。我能理解,這不是刻薄,小花是聰明人,知道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在下意識狀態的裏,他的本能讓他對沒法遊刃有餘完成的事情產生了反抗的態度。


    我們的人多了起來,這給了我一些安全感。


    老人帶著族人走過來,陳玨扯著我的衣服,語氣很小心,“大哥哥,你能幫幫我嗎?”


    她沒有說請求,而是問我能不能。我想如果我說不能的話,她可能會當場放棄,然後再次走回別人給她設定好的命運裏。


    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想起來一些回憶,把她擋在了我的身後,這時胖子走過來站在我旁邊,接著是小花、黑眼鏡和坎肩。


    以往麵對這種情況時,我都在思考,思考逃跑的方法,思考背後的動機和可能針對我的陰謀,但這一次我發現自己什麽也沒有想,我隻是站在那,身邊站著很多人。


    我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


    老人讓我把陳玨交給她,說陳玨應該去給她的弟弟陪葬。


    我很少多管閑事,冒犯傳統在我們這行其實也算一種禁忌,以前我覺得萬事有它運行的規律,可我越按照規律走,就越被困在裏麵。後來我發現不管我在哪,無論是麵對別人立給我的規矩,還是別人立給別人的規矩,我看到的都是人的痕跡。


    我敬畏神佛,但我這大半輩子裏,都在跟人打交道。


    胖子在一旁就笑了,“麻痹的,胖爺褲襠裏也立了一根天菩薩,你們要不要摸摸,給胖爺摸(塽)了我還賞你們錢。”


    那些人沒聽懂,都去看胖子身上到底有沒有天菩薩。


    陳玨的奶奶臉上在冷笑,她招手,閣樓裏再次出來一些人。


    “張好好。”我大聲叫他,“別他媽看了。”


    這小子已經趁人不注意鑽到了人家棺材裏。


    張好好從棺材裏翻出來,手上拿著一個玉扳指,他看著陳玨的奶奶,話很直接,“這個我要帶走。”


    我拽了他一下,心說現在添什麽亂,活人帶走就行了,死人的東西你還要扒拉。


    結果老太太臉色就變了,上來就要搶,張好好毫不客氣,一把攥住她的手,然後把扳指遞給我讓我收好,嚴肅地說,“這是張家的東西。”


    我們一聽就感覺不對,張家人在死後都要回到古樓安葬,就連屍體都不能留在外麵。


    我猜測:是有張家人意外死在了外麵,並且遺物被陳玨的弟弟撿到。


    我剛把扳指收起來,陳玨奶奶突然撲過來,對準我的臉就是一撓。


    你他娘起屍啊,把自己當粽子呢。


    我偏頭一避,但沒完全躲開,脖子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頓時多出一道血印子。


    我收起笑容,聲音冷了下來,“如果不想你的孫子待會起屍被人看到,現在最好跟我們換個地方聊聊。”


    說這句話我有賭的成分,老太太的反應不正常,她孫子顯然經曆了什麽才死的,至於起屍是我胡謅的,純粹想嚇嚇她。


    老太太反應很快,再看時大殿裏的人已經被清空了,他們的人把出口堵住,朝我們包圓過來。


    “你是什麽人?到底知道些什麽?”


    “不對勁啊。”胖子懟我肩膀,“這他娘反應不對啊,不會真被你說中了吧。”


    我說怎麽可能,我已經四十了又不是二十歲,開棺必起屍的體質總不能伴隨我一輩子吧。


    結果就看到胖子的表情突然變了,臉色難看地看著棺材的方向,“你還是低估你自己了。”他手落在我肩膀上,“九門第十門,邪門創始人。”


    我猛地回過頭,就看到棺材底部正在小幅度地顫動。


    一隻幹枯慘白的手搭在了棺材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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