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時分,顧闕的聲音稍顯低沉,如那鳴奏的大提琴般撩過耳際。夏謹亭的耳廓生出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酥癢,欣然點頭。當日在草場淋了雨便生病的經曆提醒了夏謹亭,原主的體質實在太差,而服裝設計是一樁體力活,沒有健康良好的體魄根本無法勝任,體育鍛煉是十分必要的。然而夏謹亭沒有短款運動服,唯有穿著長衫跑。長衫到底不適合運動,夏謹亭跑了兩步,險些被下擺絆倒。顧闕見狀,開口道:“我把衣服借你。”夏謹亭正發愁,忽然聽見這麽一句,驚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同為男性,借穿運動服本是小事,可夏謹亭的性向擺在那兒,無心的舉動也變得曖昧起來。顧闕沒發覺夏謹亭的異樣,他取來一套幹淨的襯衫短褲。夏謹亭換上後,衣服鬆鬆垮垮地綴在身上,領口露出一小截鎖骨。“衣服……太大了……”原主瘦弱的身板撐不起來,夏謹亭下意識地提了提衣領。一陣淡香傳來,是顧闕慣用的香水氣息,質樸而淡雅。於夏謹亭而言,香水是很私人的氣味,如今他穿著顧闕的衣服,通身被顧闕的香氣包裹著,就像……被顧闕摟在懷裏一樣。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夏謹亭紅了臉,整個人如同一隻煮熟的蝦子,壓根不敢與顧闕對視。顧闕一直盯著夏謹亭,眸色漸深。夏謹亭常年穿長衫,四肢的皮膚白皙,此番換上短裝,露在外頭的地方更是白得晃眼,配上他大病初愈的慵懶,自有一番別樣的風情。“很奇怪嗎?”夏謹亭見顧闕一直盯著自己看,心下更是打鼓。“不會,很適合你。”顧闕斂了目光。夏謹亭將信將疑,不過很快,他便沒心思關顧衣服了,原主的體質太差,即便是尋常的慢跑,於他而言都很艱難。顧闕也不催促他,隻默默地陪著他跑,適時給他加油打氣。或許是顧闕的鼓勵起了作用,夏謹亭熬過了最難受的時刻,漸漸適應了慢跑的節奏,不知不覺間,背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打濕。夏謹亭回過神來,局促道:“這衣服弄髒了……我洗幹淨還你的。”“不急。”顧闕將人攙到一旁歇息,隨手將水囊遞上。夏謹亭渴極了,仰頭喝了好幾口,才發現這是顧闕的水囊……四舍五入相當於間接接吻,太過界了……夏謹亭摸了摸臉,一片燙紅,也不知是運動後的自然紅還是心中有鬼。一停下來,常年不運動的人才察覺到疲累,夏謹亭根本就不想動彈,更別說準備早飯。這些天他病著,每頓都是顧闕做的,夏謹亭心下過意不去,本想著今日下廚,不料又被慢跑折去了半條命。顧闕全然不曉得夏謹亭的心思,循例做了早飯。白粥配鴨蛋黃油條和小菜,十分傳統的中式早點,從餐飲習慣上看,顧闕又不像是有留洋背景的。夏謹亭仔細觀察過,顧闕燒菜的手藝很好,尤其是素燒茄子、燴三鮮一類的家常小炒,是顧闕的拿手菜。夏謹亭生病時胃口不佳,顧闕特地調整了佐料的比例,燒出來的菜肴仍能勾得人食指大動。“在想什麽?”見夏謹亭夾著一筷子小菜出神,顧闕好奇地問道。“顧先生燒菜的手藝真好。”夏謹亭由衷誇讚。顧闕會心一笑:“早年間學的手藝,你喜歡就好。”一句話,讓夏謹亭對顧闕的身世愈發好奇了,這個時代隻有窮人家出身的孩子才要幫著做飯燒菜,顧闕如今財力豐厚,早年間竟也過了苦日子?“再不吃,粥要涼了。”顧闕指了指夏謹亭麵前的瓷碗,用餐巾擦了擦嘴。不對,夏謹亭看著顧闕的動作,又將那“出身窮苦”的想法劃去了。顧闕舉手投足間都是貴氣,用餐巾擦拭的動作也十足優雅,絕不是普通人家出身。顧闕有早間讀報的習慣,這會兒他正翻閱著今日的報紙,夏謹亭偶一抬頭,正巧看見“退婚聲明”幾個大字。當看清聲明的落款時,長久以來壓在夏謹亭心中的陰霾終於撥雲見日。蔣家終究是退婚了,一切依夏謹亭所言,聲明裏說明了兩家人和平退婚,此後再無瓜葛。夏謹亭將那聲明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心下詫異這一回,蔣寬竟這樣好說話?顧闕把報紙翻了個麵兒,也瞧見了那則聲明。“恭喜,脫離苦海。”說著,顧闕舉起了茶杯。夏謹亭心情一下子雀躍起來,與顧闕隔空碰了碰杯,喝下茶水的刹那,終於有了恢複自由身的真實感。太爽了。從今往後他不必再背負著“蔣家未過門的男妻”這個該死的名頭過日子,也不用終日東躲西藏,以假身份示人。心情大好的夏謹亭主動攬下洗碗的任務,冰涼的水浸潤手掌的一刻,他被冰得渾身一激靈,心下卻格外暢快。隻覺得目之所見天是藍的、雲是白的,連空氣都是香甜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看著手中的碗碟,夏謹亭又想到了顧闕。似乎從在草場碰到顧闕的一刻起,運氣便一下子來了。蔣寬吃癟、找到住處、養好身體、蔣家退婚,每一件事情都充滿了希望,顧闕的確不辜負“金手指”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