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說天下,那日上午,他到得重山,下了飛龍,剛走到茅屋幾百米外,忽見茅舍木門打開,夕然正從屋內走出。


    昨夜忽起北風,枯葉鋪滿石階。夕然四看一眼,拿起掃帚正想打掃一番,可一掃過後,幾片枯葉隨之翻騰,有的正麵,有的反麵,恍惚間,夕然似乎回到那日,歎息一聲,又將掃帚放下:“枯葉滿階不願掃,既待東風也待君。”


    見此情形,天下難擋心中思念,快步走上前去。


    聽到腳步聲,夕然抬眼望去,不由一愣:“風煦……”


    “不是我還能是誰呢?難道你不願意見到我?”天下又成了那副輕薄樣子,隻被夕然看到的輕薄樣子。


    “不是,當然不是,我是在想,這次怎麽是上午。”


    天下本想再戲耍夕然一番,可這次始終此意闌珊,便切入主題:“有件事想求你幫我。”


    夕然愣了一愣:“求我幫你?”


    “你不願意?”


    “不是,不是,有些沒有想到,你竟然也會求別人。”說罷,見天下遲遲不語,夕然假作傲嬌,仰頭道:“什麽事,說吧。”


    “我要去做一件事,可舊傷未愈,恐怕不能全力以赴。”


    “幹嘛不說清楚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一定是去對付天魔。”


    “算是吧。”對天下來說,天上也是他眼裏的天魔。


    夕然走近幾步,把右手伸到天下手邊:“把手給我。”


    天下遞過左手,夕然診斷片刻,道:“道力使用過度,沒有三、五個月不能恢複。”


    “所以才……”


    “我知道,來進屋吧。”說罷,夕然帶著天下進屋,再道:“可能需要幾天時間,你餓不餓?”見天下搖了搖頭,又道:“那就躺下吧。”


    時間過去整整兩天,夕然才收回遊離在天下身上的生命之力,問:“感覺怎麽樣?”


    “心很暖。”


    “就你會說話。”


    “夕然。”


    “嗯?”夕然坐在椅上,忙悄悄平複氣息——她不願讓天下看到自己勞累的樣子,不然,以後天下肯定不會再找她幫忙。


    “永牧州的事你聽說了嗎?”


    “上次去集市時,就聽說天魔要約戰永牧州的事了。”說罷,夕然解釋一番:“我去集市是為了給爹娘買祭奠物品。”


    “那你為什麽沒去?前幾天的話,或許還來得及趕去永牧州,難道隻是因為拜祭父母嗎?”


    “我……我怕我去了你會來這找我。”夕然小聲說道。


    “夕然,你的好我會記在心裏的。”說話時候,天下已經起身:“你也不用擔心,永牧州已經沒事。”話了,已來在屋外,看了看滿地枯葉,聚起風之力,將院中打掃一空。


    “這是什麽功法?”夕然不由問出一聲,轉念想起天下的名字:“你叫風煦,可九牧並沒有‘風’這個姓氏啊。”她終於問出了早想問出的疑惑。


    “不也沒有‘夕’這個姓氏。”


    “誰說我姓夕了?我跟師父姓鳳,不過這會讓我想起師父們,所以不願用。”夕然實言以對。


    “我姓龍。神龍本是見首不見尾,可我偏偏遇到了你,所以不能用了。”天下卻是撒謊。


    “人家姓鳳你就姓龍?你是我見過最能說會道的人了。”


    “你見過多少人,就說最能了。”


    “我是沒見過多少人,不然也不會……”夕然沒再說下去後幾個字:“對你動心了。”


    天下回首看向夕然:“這功法叫做‘風之力’,以後或許真地要你自己掃了。”這一去,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返,因此用這樣的話當做告別,說罷,幾個起落,人影已消失山下。來到永牧州外,趁著夜色躍入城中,打聽一番,得知天上落腳在秋水客棧,仍處昏迷,便在附近養精蓄銳,伺機而動。


    這日傍晚時分,天上終於醒來,兄弟倆寒暄幾句,天上便帶天相吃飯,他可很了解這個弟弟,一旦有事,就吃不下了。


    天上叫來幾碟菜肴,天相大快朵頤之時,給大哥講述道:“這幾天,雍遠和呂晨婉以及誌恒哥也曾來看望大哥,天相說天相也能講述天魔的事,他們就問天魔的兵器,天相就將塵屬護法的兵器說了一遍。”


    “那你再說一遍,大哥看你有沒有說錯。”


    “塵屬護法的魔兵叫做蒼焰枉天塵,拂塵的蒼焰絲是蒼焰麒麟鬢毛,蒼焰麒麟能呼風,連結蒼焰絲的暗金線是吞金水蠶之絲,吞金水蠶能喚雨,拂塵柄為遭九雷擊頂的千年杉木,其中深蘊雷電之威,所以,蒼焰枉天塵能呼風喚雨,掌控雷電。然後,他們又問我血屬護法的兵器,天相就說叫做蝕日吞月輪,是在朔夜殺一百四十四隻惡犬取它們的血,放在鍋中,又在晦夜殺三百五十六隻孤狼取它們的骨頭放在鍋下,再將落於陰山的隕石和墜於邪海的隕石放置血鍋,最後用虛無之火煉焚這些骨頭,用骨頭燃燒形成的虛無磷火日夜不停的煉沸鍋中的血液,四十九天後,蝕日吞月輪就出現了。所以,蝕日吞月輪不但能使出血屬術法,還能夠吞噬一切光明。”


    “嗯,天相說的很對。”


    “可是他們卻都不問天相龍骨風羽扇的來曆,就說改日再來……他們是不是不相信天相啊。”


    “那倒不是,隻是龍骨風羽扇來曆就在名字中,所以他們也就不用你解釋了。”


    “真是這樣嗎?大哥你別哄天相吧。”


    正說到這,客房的窗外忽然吹起一陣怪風,天上開窗一看,轉身對天相道:“好像是你二哥,你在這等我。”說罷,躍出窗外。


    “你既要找我,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天上剛到客棧外,就聽西方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他循聲望去,夜色之中,隻見一個藍衣少年在前,疾行如風,身法奇快無比,分明是行雲步法!


    “是天下!!!”天上實在大喜過望:“他還是那麽爭強好勝。”不顧新傷,踏開流星步,在夜色下追了上去。


    夜色下,前麵的藍衣少年,如輕風吹雲藍天動,後麵的素衣兄長,如流星劃天過長空,他二人都非等閑之輩,竟在幾個時辰間,趕出三、四千裏路途。


    二人直奔出三千幾百裏地,少年才停在九嵩山一處懸崖邊。等少年回頭,果未讓天上失望,他心中高興,顧不得喘息,脫口喚出:“天下!”這聲稱呼親切,真如一個關懷備至的長者!


    天下不禁大怒:“光看身高,誰又會相信你?這裏毫無人煙,他何苦仍舊這般欺我?!”正如天下所思,作為弟弟的天下,身材竟比天上還有魁梧,如此一看這二人怎能是親生兄弟?


    天下正要說出醞釀在心之言:“生母兄長之仇,今日該做個了斷!!”卻見天上早趁機襲來!!


    天上一路狂奔,有傷在身的他已咳個不停,氣息難複,可他不曾在乎,快步上前,正要將愛弟擁入懷中,享受這久別重逢的兄弟之情時,卻忽然風雲忽變!


    天下以為殺母殺兄的仇人要來偷襲,急忙應戰,塵颺術法全力運轉,先以狂飆術法第七術“塵影迷蹤”加諸己身,助他蹤影不定,以便從後繞襲;接著,雨潦術法第八術“覆雨翻雲”施加天上,令天上難辨方向,道心生亂,靈台迷失;最後,憤然抽出係在腰間的熾霄鎖魂鏈,催調由狂飆術法第八術“風悲日曛”和雨潦術法第八術“雲愁雨怨”融合而成的大無常“風雨飄搖”術力,盡數度於熾霄鎖魂鏈上,猛聚全力狠掃天上胸前。


    這樣的變故天上哪能想到?有傷在身、氣息難複的他哪能抵擋?一下就被打飛到懸崖之邊,魂魄也在這一擊下險些離位。如此身體又逢此傷,憲天星辰衣再次顯露出來。


    倒地的天上猶自不敢相信:“天下,你做什麽?”


    天下並未理會,熾霄鎖魂鏈又打了過去。


    天上這次看清:“熾霄鎖魂鏈!”強撐傷勢,勉強移動半步,可左手袖口仍被擊中,亮銀環箍的袖口立刻綻開,再也動彈不了分毫。亮銀環箍的袖口代表著月之力,本在使出兩儀淚時月之力就曾紊亂,多虧天地奇珍才僥幸複原,此刻袖口被毀,使得月之力從此遊離於九牧,再不受他掌控。


    見一擊功成,天下大有慶幸,收起熾霄鎖魂鏈,狠一咬牙,雙目緊閉:“矆睒崩摧,裂缺霹靂!”九霄雲上,霍閃術法第九術“轟雷掣電”正在醞釀!


    也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依靠夕然的生命之力,天下在驅趕塵埃時的消耗不但恢複,更在其助力下,勉強觸及皂雲境!皂雲境代表霍閃術法,於是時隔多年,在這九嵩山這處懸崖邊——與塵埃熱浪極近的地方,天下終於重新聯係上雷電之力!


    但見天魔域的塵埃滾滾而來,沿著九嵩山升騰而起,在山巔聚出一朵巨大的皂色之雲,其中三道紫色正如龍蛇一般瘋狂舞動著,可怖的軋軋聲讓整個九嵩山似乎都消沉下去。幾息後,皂雲扭曲開裂,三團紫色飄落下來,在天上上方轟然崩開,無數紫色電光迸射,狠狠擊在了天上身軀的每寸角落。雷電之威何其之大,懸崖邊緣被整塊劈裂出去,邊緣處的天上自然也一起墜下了懸崖。正是“霍閃術法”第九術“轟雷掣電”!


    漫天紫色、滾滾塵埃,讓天下也不確定天上究竟死了沒有。他來到懸崖邊,夜色中,隻能看到憲天星辰衣上的十四星辰閃閃發光。他不敢大意,正要隨之而下,忽然,一團熾色雲氣當空落下,等到眼前,竟幻成三個披甲神將,分別著灰衣、黛衣,皂衣!


    天下吃了一驚:“你們是誰?”


    三個披甲神將似乎不會說話,他們相視一眼,其中一神將以眼神傳意:“天下似受擺布,不能全怪於他。”


    另一神將點了點頭:“再給他一次機會,若是他還執迷不悟,我們隻能‘伐惡以盡,莫以慈’!”三神將使議論罷,灰衣神將右掌推拂,一陣狂風便將將天下推離懸崖。


    天下驚駭不已:“什麽?他們怎會狂飆術法?”思考同時,天下已在暗中調動霍閃術法,可剛催動術力,就覺胸口一陣劇痛,術力竟停滯道心,全不聽命!“我借夕然相助,才勉強觸及皂雲境,方才術法又大耗術力,恐是因此霍閃術力才不聽調動。”於是改調雨潦術力,欲使出“驟雨襲江”逼退三神將,再去結果天上,可雨潦術力剛剛成形,隻見黛衣神將黛衣輕動,雨潦術力竟也同樣凝滯!


    天下怎可半途而廢,強動術力非要結果天上,惹得皂衣神將不悅,雙掌一合,皂衣上掠出數道紫色閃電,將天下打落半山腰。


    三位神將再度相視:“我們隻能懲惡,不能揚善,難救君上,怎麽辦?”“那就替天行道,助君上一臂之力吧。”“隻能如此了,希望君上能夠逃過此劫。”而後,三個天罰使也消失在夜色中。


    可三位神將剛剛離開,黃沙中鑽出三個天魔,原來是那日被天魔尊以“酆泉罪”“救活”繼而操縱的“天煞”、“地煞”、“人煞”。三煞一直悄悄地跟蹤天下,親眼看到天下將天上打入山穀,本想下去一探究竟,可一來天上有憲天星辰衣,邪魔不能近身;二來,它們若動為惡之心,必引天罰使又至;三來山穀內處處氤氳之氣,身為“邪惡”的三煞不敢擅入。三煞遙望火晶宮一陣,和天魔尊通了心意,片刻後,三煞得到敕令,“人煞”、“地煞”帶著昏迷的天下返回火晶宮,“天煞”在山穀外繼續監視。


    卻說天相,自大哥躍窗而去後,他就在想:“天相終於能見到二哥了?”想到此,竟也無心吃飯,來在客棧外翹首等待。焦心等至半夜,忽覺心神好一陣不寧,正手足無措之際,客棧上傳來一聲重響,他連忙奔回房間,隻見屋中木桌碎了一地,天劍正躺在遍地碎屑中。


    天相心知不好,忙抱著僥幸彎腰去撿,可此刻的天劍果然異常沉重,他撿起來十分費力,隻好先放下,來在旁邊客棧敲門,敲門無人應,才想起來:“誌恒哥哥去看任平生了。天相怎麽辦,天相怎麽辦?雪姐姐?雪姐姐!”天相終於想到一個可以指望的人,忙用出渾身解數拖著天劍向著西風府踉踉蹌蹌而去!


    若雪正也輾轉難眠:“明天就要帶雍少城主去見他了,見過之後,或許以後要見,隻能等他來找師姑。可他既然找的是師姑,我又用什麽身份見他呢?”正想到這,院子裏傳來氣喘籲籲的聲音:“我找雪姐姐,我找雪姐姐。”


    瑤琴道:“雪姐姐,好像是那個大塊頭,聽著還挺急的。”


    “是天相。”說罷,若雪翻身而起,與瑤琴穿好衣裳來到房外,見幾個侍衛攔住天相,忙道:“幾位兄弟,他找的是我。”說著,來到天相身前:“天相,怎麽了?”


    “雪姐姐,大哥還沒回來,天劍好重。”


    若雪看向天劍,其上黯淡無光,早不是古色生香的樣子,她用上道力試著拿起,直至加至七成,才勉強能夠。


    “別急,慢慢說。”瑤琴拍了拍天相的後背,為他順和喘息。


    天相喘了口氣,才道:“傍晚,窗外忽然吹起一陣怪風,大哥就讓天相等他,自個便跳窗出去了。天相在客棧外等大哥,直等到半夜也不見蹤影,就在剛才,房裏的傳來聲響,天相跑去一看,是天劍變重,把桌子都壓塌了!”


    若雪問:“他沒說去幹什麽?”


    “沒說,大哥走得很急。”


    “會不會他去找人了?去找天下?”若雪一時也方寸大亂。


    “天相不知道,可是天相有種不好的預感,天相好怕。”


    瑤琴問:“那怪風是怎麽個怪法?”


    天相道:“客棧的窗戶都閉著,可是燈卻被吹得亂動。”


    瑤琴再問:“那據你所知,你二哥天下會不會這樣的功法?”


    “天相不知道,不過大哥曾說過,二哥會風之力。”


    “風之力?”瑤琴繼續問:“之前天劍有沒有變重過?”


    天相道:“有,上次就變重了。”


    “上次?”瑤琴望向若雪,見她神情沉重,略猜出一些,對二人道:“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天下來找你大哥,他二人敘舊之際,忽然遇到了天魔,如今處於險境;二是天魔裝扮成天下,那怪風本就是天魔搞的鬼,為的就是引出重傷剛醒的你大哥。第一種情況可能性較小,因為你大哥明知自己有傷,斷然不會去天魔可能出沒的地方,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是第二種情況。”


    若雪急問:“你有沒有看到你大哥去了哪個方向?”


    天相望向西方:“好像是西邊。”


    “走!”若雪就要往西方尋去。


    瑤琴連忙攔住:“雪姐姐,你去哪找?”


    “育芳郡!”


    瑤琴道:“他明知自己有傷,怎麽會被引去育芳郡?那個人是把他引去了西方,但一定不是育芳郡。”


    若雪道:“他要是自己知道小心,怎麽會處於險境?!他二十多年沒見天下了,一旦見到,自己有沒有傷怎會記得!我和天相這就去找,你留在這裏,等明天,告訴雍少城主和傅誌恒這件事。”說罷,望了眼天相拖著都費力的天劍,打個口哨,一刻不到,逐光、奔菁飛奔跟前,若雪躍上逐光,望城西而去。天相也急忙翻上奔菁,跟了上去。


    若雪降下召喚道“蒼駒過隙”,兩匹駿馬撒開闊步,眨眼已在十丈外,但聽得瑤琴的聲音從後麵遙遙傳來:“雪姐姐,天劍既然會變沉,說不定可以試著讓天劍幫你!”


    若雪、天相乘著逐光、奔菁西行,不一陣,已趕路幾十裏,可天劍之重,縱使兩匹駿馬輪番馱負,此時也力竭難行。不得已,若雪隻好試著用出召喚道“除魔劍”控製天劍,卻也絲毫無用。


    “雪姐姐,天相來背著吧。”天相下馬化回原形,背馱天劍,可天劍此時比方才更為沉重,天相更是舉步維艱。


    若雪不能忍心,道:“天相,你先回去吧。”


    “雪姐姐,育芳郡那裏有很多天魔的!”


    “姐姐知道。”


    “那你怎敢一個人去?”


    “天劍越來越沉,天相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吧。姐姐不知道該去哪裏,隻能去不該去的地方碰碰運氣。”說著,若雪望向前方,心道:“不管我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我隻希望,你沒事。”


    天相可不能讓雪姐姐孤身犯險:“雪姐姐,瑤琴剛才說,天劍既然會變沉,說不定可以試著讓天劍幫咱們!大哥教給天相兩個功法,天相剛才都試了,沒有用,可雪姐姐也該試試,權當碰運氣!”說罷,天相捏起回環天決,若雪跟著嚐試一回,可一時半會難得訣竅,隻得問:“這個手決,姐姐一時半會學不會的,另一個呢?”


    “七星步。”說著,天相按星宮方位踏了七步。


    若雪接過天劍認真地學,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因要全力調動冰雪之力抗衡天劍之重,她的全身早已有水霧騰起,這水霧是不堪重負的冰雪之力所化,可天劍不但仍無回應,反而愈加沉重。


    若雪累到跪在地上,雙手上的天劍,就如當日跌落雪窟時的天上,隻是此時的天劍,比當日的天上重上不知多少倍,天劍從她手中滑落,如同她眼中的淚水一樣。


    若雪好無奈、好無助、好彷徨,好無奈、好無助、好彷徨之際,她忽然神情一凜,屈膝跪倒地上,仰望夜空,雙手合十,鄭而又重道:“萬千星辰啊,十多年了,每一個夜,我都在祈求你們,我不敢祈求你們讓他來找我,隻希望你們能告訴我他沒事,這一次,如果不能,就請告訴我他在哪,我會用永恒的陪伴來報答你們。”說到最後,已成哭訴。


    隨著這份永恒之誓言說出,夜空裏一顆星辰忽然琉璃閃耀,在天際遊離起來,當年因為她的恐慌之氣而受到驚動的搖光星終於重新歸位,來因宮再度相合,在搖光星的催動下,漫天星河重新流轉。與此同時,若雪落在天劍上的數滴淚水,閃過藍白之光,劍柄上隨之光芒輝煌,催動著天劍躍上半空,飛速地掠向了永牧州西方,若雪、天相、逐光、奔菁竟在此際沐浴在浩瀚的時間之力中——正是四海五湖皆有情的天劍十三決之四“四海五湖劍”!


    見此情形,若雪顧不得去想原因,忙躍上逐光:“天相,走!”說著已追了出去。


    二人向西疾行,等出落霞郡範圍,便遇到許多天魔子民巡視,二人二馬視若無睹,徑直闖過,一路翻山又越嶺,四個時辰後,已追出三千七百餘裏,來到一處懸崖邊。


    若雪下馬一看,此時雖已上午,可懸崖深不見底,暗如深淵,唯一的光芒源於天劍,四處張望幾番,並無一路可下懸崖,她並不怎麽思量,就要躍下找尋。


    天相連忙攔住:“雪姐姐,這山崖這麽高,你要怎麽下去?”


    若雪轉頭看向逐光,又重新躍了上去:“逐光啊逐光,你不是可以追著太陽飛奔嗎?”


    逐光嘶鳴一聲,馬蹄高抬,再不猶豫地跳下懸崖。半空中,除過兩耳風聲呼嘯,隻剩頭頂漸漸遠離的天相的驚慌呼喊:“雪姐姐——”


    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若雪摔下逐光,在地上打了十幾個滾,用盡全身道力才勉強卸去下墜之力。等她忍下痛楚站起,隻見逐光仍跪在地上。“逐光,站起來,站起來啊。”


    “嘶……”逐光馬唇微張,掙紮片刻,竟人性化的搖了搖頭。


    若雪隻好道:“你先在這待一會。”說罷,忙尋向光芒處。


    走到光芒近處,天劍正插在一個不久前形成的山丘廢墟之上。


    若雪趕忙徒手去挖土石堆,直挖到日上三竿,雙手早已血肉模糊,可此時的她已不知疼痛,唯有不能停下、不敢停下的意念苦苦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若雪終於看到了那個與眾不同的衣服一角。見此,她放慢了速度,唯恐傷到埋著的人,雖不知他生死如何。


    等若雪將天上從沙石中救出,已是晌午時分。她戰兢兢地將手伸向天上胸膛,或許是天可憐見,胸膛尚有微弱地跳動。可她忽然更不知所措,她不是夕然,不懂得鳳氏一族的生命之力,要如何治傷救人?


    失措一會,若雪還是決定先在四周找尋一回。這是一個位於千仞崖壁間的峽穀,整條峽穀仿佛鬼斧神工雕鑿而成的巨大盆景,紅色的石英砂岩和翡翠般的溪水形成了丹崖碧水的神奇景觀。打眼看去,穀中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熱霧時騰氤氳,使得穀中迷離而溫馨,更兼繁不勝數的美景,真好似仙境一般!


    若雪沿著一條溪澗走了幾裏地,忽然傳來一陣幽幽清香,她尋而望去,此時暮冬,前方竟長有一株開得絢爛的玉蘭花,花葉舒展而飽滿,優雅而款款大方,滿樹花香沁人心脾,一種孤寒和決絕也撲麵而來。可眼下,若雪沒有心思欣賞,隻在心中默道一句:“這倒和師姑給人的感覺一樣。”


    越過玉蘭花剛走幾步,若雪忽覺一陣異樣,忙回頭去看。隻見身後溪水仍流往山澗,可卻絲毫聽不到潺潺之聲。等再回看前方,一圈氤氳蕩開,恍惚間眼前成了一個偌大的田園,其中佳木繁蔭,花草盛茂,山水交錯中幾座竹樓隱隱可見。明明冬天未盡,這田園卻是陽春。


    若雪不明所以,仗膽向著竹樓輕步走去。不一會,兩棵樹木映入眼中,左側是一株青鬆,身軀挺拔蒼勁,枝幹層次分明,頂冠篷鬆高舉,藏青一色,盡顯滄桑;右側是一株杏樹,枝繁葉茂,濃陰凝翠,其上紅杏繁墜,個個嬌俏玲瓏;杏樹斜依鬆樹,猶如慕情的少女正嬌羞地倚向情郎。


    若雪不無羨慕道:“它們倒如一對恩愛夫妻一般。”正說到此,忽然嗅到一縷草藥清香,尋而望去,才見前方竟是一座數頃藥圃,圃中仙草靈藥搖曳,奇花異卉生姿,她大喜過望,忙小心翼翼邁入,轉走歎看一番,在一株銀色草株前停住腳步,這草株約莫七寸高,七片銀色葉子與草株若即若離,每片葉子尖端都成星形,隨風而舞,就像七顆流星劃過長空,又似隱隱約約向她招手一般,惹她驚喜出聲:“七星草……是師祖爺爺提過的七星草,能起死回生的七星草!”輕輕展開雙手在那七星草前,七片葉子隨之湊來她掌心,縈繞糾纏之際,銀輝律動跳躍,眨眼竟化成一顆銀色的七角星,躺在她的掌心再也不動。


    若雪忙捧著它急急原路返回。不知走了多久,溪水潺潺聲再度在耳邊想起,若雪才知自己走出了青鬆紅杏圖。可抬頭四望,卻怎麽也找不到那株玉蘭花,隻好先回到天上身邊,將七角星捧在天上麵前,那七角星便又起變化,分作七縷銀色輝芒,分別飄入天上的七竅之中,遊散而蕩,不久,天上便籠罩在一片輝麗之中。


    若雪在旁邊守了片刻,可天上還是沒有反應,隻好西安去看望逐光。逐光仍然跪在那裏,除過些許掙紮的痕跡外,整整四個時辰,它沒有一點移動。若雪試著將它放平,將它的碎骨試著接好,除此外,又在四周找了些枯草喂它。逐光吃了幾口,用頭將枯草拱給若雪,用獸語道:“你也吃點吧。”


    若雪苦笑搖頭:“你吃吧,我不餓。”非她不餓,實在毫無心思。


    逐光眼睛瞪大,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吃不了這些的。”若雪隻好解釋一句。


    逐光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若雪起身又掬來溪水,放在逐光口邊。逐光嗅了一嗅,眼中泛出喜悅,正要去喝,忽然想到什麽,又將頭偏到一旁。


    “怎麽了,我聞著挺香甜的啊。”說罷,若雪才明白過來:“你是要我先喝?”


    逐光連忙點頭,不過因為平躺地上,頭隻能在地上磨蹭。


    若雪忽覺心中難過,勉強擠出笑容,將水喝下,身軀這才有了氣力,又忙去再掬些溪水看著逐光喝下。看逐光喝得津津有味,若雪也從心中感到高興,可忽然間又生出黯然:“要是他能像你一樣,那該多好……”轉念又覺自己十惡不赦:“可那樣,師姑又會和我一樣……”


    正想著,忽聽“咚”的一聲悶響,似乎有東西從高處掉下。若雪尋聲找去,來到朱砂般的崖壁前:“怎麽回事?”就在以為自己聽錯之時,崖壁上紅土簌簌落下,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形撞了出來。


    “天相?”望著滿身塵土的天相,若雪試著喊道。


    天相抖了抖身體,咧嘴一笑:“雪姐姐,天相也下來了呢。”


    “你怎麽會從土裏出來?”


    “天相在上麵等啊等,忽然崖邊長出一棵樹,天相正要看怎麽回事,它就跑了起來。天相想啊,它既然能從山崖裏長上來,一定知道怎麽下去。於是追啊追啊,追了好久,那棵樹竟然跳進了一條瀑布裏,天相想也沒想,就跟著跳了進去,可是樹沒找到,自己卻掉到一個長長的通道裏。等掉到最底下,眼前一片漆黑,天相心中一急,就是一頓亂撞,然後,就出來了,對,就出來了。”


    若雪立刻想起那株消失了的玉蘭花樹,暗暗點了點頭,忙道:“我帶你去看他。”她當然知道天相牽掛天上,甚至比她更牽掛。


    看罷大哥,天相問道:“不知這一次大哥會睡多久呢?”


    若雪也不知道。


    作者注:奎壁——二十八宿之二,舊謂二星主文運,以奎比喻皇帝,以壁比喻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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