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颺暗穩心神、急恢術力,卻作傲然道:“就讓塵某好好領教一番傳聞中的至高道,好得償所願!”


    天上見第五劍訣也被化解,心中一凜,如今他連續施展劍訣,天之力已有不濟,可望向城中,卻見城民逃出者並無多少,隻能設法拖延,因而未敢先動。


    塵颺略有失落:“看來你重傷遠遠未複,似乎遠遠不能讓我如願,罷了,換我出手罷!”左手一指,凝出上百雨箭,激射天上,正是“驟雨襲江”。他的心神已被大大消耗,此時正在恢複術力,因此隻能使出第六術。


    天上持天劍遍舞周身,雨箭難入。塵颺再換術法,“大地列缺”使將出來,大地開裂,深壑蜿蜒,要將天上埋於地下。天上左手捏出回環天決,右手平握天劍,急轉身形,帶動天劍平揮而出,一道明亮劍影掠去大地,逆著裂痕而去,卻見正在開裂的大地竟又閉合,原是“長河掠影”暗含時間之力,讓大地溯回方才還未開裂之時。


    塵颺趁機休整了幾息,能增術法之威,於是第七術“晴天霹靂”招呼過來,但見烏雲密布,中有銀色閃電正自醞釀。這一術法,天劍已不易擋,天上便展日之力“紫氣東來”,頓時天清氣朗,烏雲就此消散,閃電隨之遁形。


    塵颺嘴角露出詭異之笑:“天之力和塵颺術法互為克製,君上難道不知?”說罷,大催術力,生灰雲、黛雲兩種雲形,雖無遮天蔽日之象,卻有遮天蔽日之效,正是以“灰雲境”、“黛雲境”壓製天上的日月之力,好試探天上修為到底恢複幾成,第五劍訣是否已是天上極限。


    天上修為遠遠未複,此時為灰雲、黛雲所製,再難調用日之力、月之力,隻能咬牙以“兩儀四象劍”強攻以作周旋、拖延。早在現身前,天上就想好方法,一現身便施展分身法,為的就是調開塵颺、拖住六使者,好讓天相護送城民逃脫。他這方法本沒有錯,況且曾在良穆都得到驗證。可這一次,偏偏遇到了塵颺的“人心蒙塵”之計,使城民自亂陣腳,出城時間大大延長,也使救援之人陷入泥沼,脫身不得。眼下,天上以強攻來拖延時間,實在是無可奈何之舉——天上此刻的修為低於塵颺,強攻更耗道力,守則更省道力,這一點從天上方才防守時以“長河掠影”就能化解霍閃術法第六術的“大地列缺”也能看出。可在塵颺的逼迫下,天上隻能換守為攻,陷入此境的他,敗局已定。


    天上苦苦支撐半個時辰後,忽有一道星芒竄回眉心,他隻覺心神一陣恍惚,頓時臉色煞白,冷汗涔涔,才知分身已受重創。勉強以“三分六合劍”逼退塵颺後,心血更是壓不住地亂湧,一大口鮮紅噴出,身形再難把持。


    這麽多年來,天上也是有苦難言,他的功力隻恢複三成不到,若是被天魔尊得知他的所在,絕不是一件好事,因此不得不如此韜光養晦,讓世人識他不得、天魔尊尋他不到。可哪怕謹慎小心如此,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此一番,若是他遭遇不測,不但與天下相見無期,不但九牧難逃魔爪,更可怕的是以後無情魔域為所欲為。一念至此,心神更難安寧。


    這時,天相正好奔轉此處,見大哥如此,急忙來看。四使者也後腳跟來,圍住二人靜待塵颺號令。


    塵颺甩了甩蒼焰枉天塵,以勝利者的姿態笑道:“天上,結束了,隻可惜尊上再沒有了對手!”


    天上抬頭望向塵颺:“就算我死了,還有天下,他絕不會讓你們為所欲為。”


    塵颺笑意更濃:“既然如此,那你也就不必在此留戀了。”說著,蒼焰枉天塵大甩幾圈,將他休整半個時辰恢複的術力盡數傾出,頓時塵埃猛起,大有遮天蔽日之象,正是塵遇風第九術“腥風造孽”。


    天上深情地望了眼星空,短暫不舍後,將天劍還回天相背上,對弟弟隻道了一字:“走。”


    天相知道大哥送他天劍的意思——這是將找尋二哥的重任交給了自己!可哪怕重任在身,此刻如何舍得?隻見他熱淚盈眶:“大哥,天相要和你一起走,要和你一起走。”每說一字,心中比刀切更甚。


    天上雙眼亦有淚,可再也沒時間與天相道別,隻見他雙拳劃下,雙目一閉,時間之力逆行十四經脈,滿行周天後,猛地開眼,但見雙眸各有一行字閃過“晨晦兩星若有淚”、“不教世間負多情”。而後淚下塵埃,兩滴淚分東西飛逝遠天,而後竟有兩顆璀璨星辰出現天際,遙遙墜來。一個若紅日東懸,一個似銀月西掛。墜落的刹那間,兩顆星辰光芒大放,為昏暗的長空帶來了短暫的閃耀——正是自損日之力、月之力的“兩儀淚”。此功法有如其名,日月兩星既如淚落,人該如何?使出功法,天上已沉沉昏死,憲天星辰衣也急急浮現,要一心護主,哪怕作用忽微。


    塵颺縱是天魔護法,也難擋日月之輝。隻此一刹那,“腥風造孽”就被破去,他也口吐鮮血,身心俱為“兩儀淚”大創。四使者也受波及,受傷非輕。


    見眾魔皆有傷情,天相心中起了念想,趁機忙背起大哥,就要帶他離去。


    塵颺按住胸口,怒道:“殺了他們!”說罷,傷情更湧,又吐一大口血,便昏迷過去。四使者將塵颺安放原地,調動術力為他療傷片刻後,急急往前追去。


    天相還沒跑幾裏,就被四使者團團圍住。


    霆使者擦了擦嘴角血跡,戲謔道:“想要走的話,跪下求我們,或許可以。”


    天相好不知所措,聽了這話,竟放下大哥,雙膝跪下,不住俯伏:“請你們饒過我大哥,就算讓我用性命換也可以。”


    四使者哄堂大笑,受用一陣後,坼使者才作色道:“很可惜,我們不能答應。”說著,四魔各把魔兵,就要讓二人血灑當場。


    就在這時,天上、天相所在之地忽然憑空垂下絲絛,發絲弦管樂之聲,又見半空落下道道曙光,繞成一麵密不透風的光幕,還有上百柄刀劍虛形懸在其外,三重功法將二人好生保護起來。塵颺術法撞上絲絛、光幕與刀劍,難傷二人分毫。原是咒語道“萬籟寂靜”、契約道“晨曦曙光”和金之力“刀光劍影”。四使者一時納悶,正在驚疑時,原睦邑南方向傳來幾聲清脆鶴鳴,又見灰、埃使者狼狽而來,二使者口中喊道:“好多四城五門的人!!”


    四魔驚道:“什麽?”話音剛落,鶴鳴來在近處,眾天魔抬頭看去,十幾個人乘鶴而來,身影方現,便有金之力、水之力、木之力、契約道、陣法道、咒語道、召喚道望眾魔重重落來。


    眾魔連躲帶擋之餘,問坼使者:“坼大哥,如何是好?”


    坼使者也拿捏不定:“怎會有忽然出現十幾個四城五門人?”他深受塵颺感染,本就為人穩重,加之霆、靄、霾與他有傷,大護法昏迷不醒,而灰、埃使者顯然方才已經吃了一虧,不可不慎,便對五使者道:“帶上大護法,我們守好原睦邑。”


    其餘五使者略有遲疑:“坼大哥,這?”


    坼使者道:“萬一我等不敵他們,讓大護法有所閃失,尊上那裏如何交代?大護法愛護我等,我等理應以大護法為先。”說罷,目光逼著五位使者離開,自己再跟上身後,六位使者帶上昏迷不醒的塵颺回轉原睦邑,命十二斥候在城中巡視,他們則為塵颺療傷。


    等眾魔離開,卻見半空中的四城五門人一一消失,最後隻剩三個少年,三個少年落下白鶴。


    落地後,三人來見天相:“荊棘門喬晉。”“韋盟。”“賈嵇。”原來三人荊棘門的第五、第六、第七弟子。那兩隻被天上留在城外的白鶴見來了同伴,也都湊了過來。


    自報家門後,喬晉問:“小兄弟,你沒事吧。”


    天相道:“我沒事,三位大哥快點看看我大哥。”


    三人先去察看天上傷勢,可地上躺著之人剛一入眼,三人皆生眼熟,他們常在荊棘門,所見外人並不算多,且皆已認識,如今這人,眼熟卻不識,在腦海搜尋一番,暗暗點頭:“十年前,三位聖獸大人離開之時,這位前輩好像就在左右。”細心察看傷勢,看了一陣,韋盟歎道:“氣息散亂,道力逆行,的確是重傷中的重傷。”


    喬晉道:“可惜我木之力所學甚淺,兩位師弟,可否帶前輩去南安郡一試。”這“木之力所學甚淺”的話卻也不假。原本荊棘真人隻傳了喬晉金之力,賈嵇契約道,韋盟咒語道,可三人求道不倦,喬晉對水、木之力,賈嵇對陣法道,韋盟對召喚道也曾涉獵,因而喬晉有此一說。而方才的十幾個人影皆是賈嵇以“鏡花水月陣法”幻化而出,不過功法卻是實實在在,金、木、水之力是喬晉使出,契約道、陣法道是賈嵇使出,咒語道、召喚道是韋盟使出。然而,他們的年齡本輕,分心去學其他道法,隻是初入門徑,因此方才的道法威力很是參差不齊,萬幸眾魔連續大戰,又逢忽變,加之關心塵颺,並未能第一時間察覺,直到幾日後塵颺醒來,才一語點醒夢中魔。他聽了屬下的講述,扼腕歎息:“你們中計了!不過這乃命術使然,怪不得你們。”眾魔問何故,塵颺回道:“若是還有十幾人,怎會憑空出現?我們在冰目原大張旗鼓,他們不曾現身,此刻如何會忽然出現?你們想想,沒有出現過的四城五門人,還有幾個?大賢者夫婦以及兩位弟子,駐暮城三位弟子,荊棘門三位弟子,這些人一起來,也最多十個人,又怎會是十幾個?何況就算有些我們不知道九牧隱士,可又怎會都乘白鶴?你們所見的修道者,大多都是幻術製造出的假象,實實在在的來人隻有幾個,隻因來人懂得不同道法。能以不同道法以及幻術,因此讓你們誤判形勢。不過你們見天上重傷卻未貪功,卻也值得稱道。這一點你們要牢記心中,要想置天上於死地,絕非一朝一夕能夠。”


    韋盟搖了搖頭:“他的情況好比使用了先置召喚語,就是師父在此,恐怕也無濟於事,更別說原城主、鬱城主了。”喬晉、賈嵇聞聽,更知天上情勢之嚴重,皆默然垂首。


    天相卻不明白,忙求道:“求你們救救我大哥,不管要什麽,天相都去幫你們找來。”


    三人見天相身材魁梧,說話卻有童稚之氣,不免細細看了一遍,心中這才明了:“原是聖獸化身。”喬晉道:“非是我們不救,實在是無能為力。”


    “為什麽?”天相語氣低沉猶如自問。


    韋盟道:“先置召喚語會讓人神魂隕落,若不如此,也不會發揮出超乎自身的力量。你大哥雖然使用的並不一定是先置召喚語,可也相去不遠。如此之傷,非人力可為。”


    天相有些明白,想哭可又怕吵到、詛咒到大哥,可是眼淚卻忍不住砸落下來。


    三人很生不忍,商量一番,喬晉先道:“我們弟兄三個,可以想方設法穩住他的神魂,可最多也隻能堅持十天。希望十天內有奇跡發生。”說完,自己先以金之力恢複功法“藏鋒斂銳”壓製住逆行的氣息,以水之力恢複功法“源遠流長”、木之力恢複功法“枯木逢春”滋養天上身體;而後賈嵇結契約道“凝神契約”、陣法道“鎮魂陣法”,韋盟布下咒語道“用晦而明”、召喚道“養心召喚語”,共同鎮定天上神魂。


    做完這些,賈嵇、韋盟道:“天相小兄弟,讓我師兄陪你在此,我們先去看望師父。”


    “你們師父是誰啊?你們帶著大哥一起去好不好,讓你們師父試一試救救大哥好不好?”


    三人聽了,心中刺痛,喬晉忍痛將原委說了一番:“我們師父是荊棘真人。不久前,我們從‘雙笙共鳴’陣法得到消息,回守原睦邑的四城五門人將退守南安郡,我師父他老人家也昏迷不醒。原城主、鬱城主擔心天魔奪了原睦邑後,下一個目標會是南安郡,於是請我們前來原睦邑城外預警。”他們三人得信之後,快馬加鞭,早上從荊棘門出發,傍晚就趕到了南安郡。來到郡中,探望過真人後,換了白鶴,前去原睦邑監視天魔動靜,若天魔又有東進之舉,立刻已“雙笙共鳴陣法”和“龍象化形契約”傳訊給南安郡的原城主、鬱城主,不料剛到原睦邑外,就看到城內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的景象,三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哪能忍住,因此貿然出手,也得虧賈嵇靈機一動,用出了“鏡花水月陣法”,三人又懂得不同道力,才僥幸嚇退天魔,救下天上、天相。


    “那喬晉大哥,你也跟著去吧。”


    喬晉很感愕然:“小兄弟,你一個人在這,難道不怕嗎?”


    “怕是怕,可天相想你也想念你們的師父,擔心你們的師父,就好像天相……天相擔心……擔心大哥一樣。”說到這,黃豆大的淚珠又滾落臉頰,已是泣不成聲,他默默哭了一會,又強作堅強道:“所以就算怕,天相也不能怕。”


    三人聽此童真之言,心中皆生感動,不由將目光投向那個地上躺著的正氣浩然之人,欽佩之情油然而生,喬晉上前替天相擦幹眼淚:“我會在這陪著你,我的心意兩位師弟自會傳達,天相小兄弟不用多慮。”


    “那喬晉大哥能不能帶我和大哥去九重山?”


    “九重山?”三人可沒聽過九牧有這樣一座山脈,便問:“你說的是九嵩山嗎?去那裏幹嘛?”


    “大哥每次來到南方,都會去那裏,大哥現在昏迷了,可天相知道,大哥一定也還想去那個地方的,你帶我們去好不好?”


    韋盟有了猜測,問喬晉道:“南方?師兄,天相說的會不會是重山?”


    喬晉再問天相:“那座山中間是不是有一條河流?”


    天相回道:“嗯,好像大哥說過叫什麽江。”


    “叫璧江。好,我們這就去。兩位師弟,以大局為重,再不可魯莽行事。”賈嵇、韋盟點頭應了,助天相扶天上乘上一隻白鶴,喬晉躍上白鶴,再三囑咐:兩位師弟:“萬事留神。”


    “師兄放心。”


    於是喬晉帶著天上兄弟和另一隻無人白鶴往重山飛去。行了不久,正好看到逃出的原睦邑城民,天相略略一數,問:“喬晉大哥,怎麽隻有這麽點了?”


    喬晉心中一驚:“這般夜色,天相也能看清,真不愧是聖獸之後。”長歎一聲:“其他人都已慘死。”


    天相恨道:“好個天魔,在我年幼時,就欺淩得我與父母分離,若不是大哥,我也險些慘死。如今,不但傷我大哥,還殺害無數生命,終有一天,我要一一討回。”此時,天上仍在昏迷,不然聽了天相的話,定有疑問,他從未提過救下天相的事,天相是如何得知。


    喬晉落下白鶴,目光望去城外的城民,心中不解。人群中,既有率先出城的四、五百人,也有最後為天上、天相已經喬晉三兄弟救出的人,兩方人中,或有父母兄弟,或有妻子兒女,或有朋友師長,可如今劫後獲生的重逢,不但臉上毫無喜悅,而且麵麵相對竟成無話可說——在塵颺的運籌帷幄下,這群人的關係有了裂痕,無法修補的裂痕。而且,類似的事情以後仍會發生,繼續在這群人身上,或者在其他人身上。如此幾回,終於使人心之塵大大擴散,汙濁了純美的九牧人心。哪怕日後,“亂天之戰”以九牧勝利告終,清明之氣成功重現,可這遺留九牧人心的隱患仍舊無法消除。使天上、天下在“二人為天”後,還不得不在小天堂修建天道,以期消除此等隱患(作者自注:修建天道一事見《暮雲絕戀》)。


    喬晉見如此情況,稍作打聽後,大概想明原委,可心病隻能心藥醫,他也莫可奈何,對逃出的眾人道:“原城主、鬱城主已退守南安郡,你們可先去城裏安身。”說罷,帶著天相、天上繼續趕往重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雪上情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舊時筆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舊時筆墨並收藏雪上情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