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二女繼續向南行去。一路上有璧江好景陪伴,又有若雪時不時打趣一下夕然,說些三賢之事,時間卻也過得飛快。幾天之後,又來到原睦邑外,雖然比起良穆都,原睦邑地勢偏東,塵埃隻勉強籠罩了原睦邑而已,但除過塵埃,二女還感覺到城周氣息渾濁,與不久前大相徑庭。


    若雪看了又看,疑道:“原睦邑怎麽變成這樣?”


    夕然道:“天魔域之前也不是天魔域,想必他們是用相同的方法以汙染九牧。”


    若雪道:“良穆都也處在塵埃,而且還範圍更廣,卻為何沒有這樣的渾濁氣息?”


    夕然這才明白若雪擔憂城中有變故,便寬慰道:“天魔騎著飛龍,天上大哥可能沒來得及施以援手。不如我們悄悄進去探查探查。”


    若雪隻好點頭:“也好。”說罷,二女躍入城中,沿著牆角摸進城中。


    隻見城中伏屍遍地,血流成河,伴著已成灰燼或尚有餘火的房屋更顯觸目驚心,荒廢悲涼。


    二女走了一陣,已覺心頭不適,若雪道:“還是出城去吧。”


    夕然道:“雪姐姐甘心就這麽離開嗎?”


    若雪道:“雖不甘心,但我們找了許久,別說未見一個活人,就是一個活著的雀鳥都沒有,可見此處天魔更為殘暴無情,我不能帶著你冒險。”


    夕然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雪姐姐放心吧。”


    若雪隻好道:“若是他在這裏,絕不會是如此景象,所以,他不會在這。”這麽一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天上來遲了,一種是從未來過。前者或可理解,可後者說不定會讓夕然再度誤會天上,因此她本不願說。可事關二人安危,再不願也得說。


    不料夕然卻說:“這也不一定,或許他也在城中仔細尋找著僥幸活著的人。”不經意間,她也跟著若雪學得善解人意起來。當然,也或許是她心中喜悅,因此處處都往好處想。


    聽罷,若雪一憂:“還在城中?他身上有傷,會不會……”說到這,不敢再說下去。


    夕然道:“姐姐要是不放心,我們可以看遍每個屍首,這樣就能確定了。”


    若雪點了點頭。二人便在城中翻看起來。可要一一查看屍首,自然少不了去空曠處。


    雖說她們也算謹慎,可奈何塵屬十二斥候更是恪盡職守——他們因塵颺有傷,六使者正在為大護法療傷,恐有人趁機入城,因此一直在城中往來巡查。這不,二人的身影已被左臉滿風塵的彌斥候發現。


    二女已尋到東門,這處屍首更多,起先她們還有戒心,可重複一件事情,不免有些懈怠。夕然正說:“怎麽會有這麽多?”


    若雪道:“東門能最快離開塵埃範圍,或許因此。”正說到這,忽覺有些異樣,抬頭一看,四周已被風塵籠罩。


    彌斥候已經使出“秋風落葉”,見被人發現,也不慌亂,先嘲諷道:“你們吃肉也要看長相的麽?這癖好倒是比血天魔更講究,說不得以後我要他們好好學學。”原來城中有塵埃,塵屬天魔又穿灰衣,乘灰龍,雖然飛龍有揮翅之聲,卻也被風聲隱沒,因此彌斥候能不聲不響的先發製人。


    聽了這話,夕然忙聚生命之力,可“秋風落葉”中,功法剛一成形,便已衰落。


    若雪想再度使用冰霜之力自然也不能夠,心道:“塵埃之中,本就我消魔長,又被天魔先發製人,功法已不能凝聚。”


    彌斥候見二人還想掙紮,笑道:“你們這麽認真,想必很喜歡這裏,我就讓你們如願。”說著,一人搶攻二女。


    若雪、夕然身處塵埃,又因於“秋風落葉”,哪怕她們聯手,竟也不能逼退彌斥候,反倒是打鬥之聲傳出,附近斥候也向這邊趕來。


    若雪幾度使用“冰晶封印”未果,又見遠處有天魔趕來,忙尋他法:“天魔俱冷,若能讓溫度驟降,或能掣肘天魔,可該怎樣才能讓冰霜之力衝出風塵?”正想到這,彌斥候一著“風卷砂石”打來,不及躲開,手背已被劃出一簇鮮紅。


    見了紅色,若雪心中一動,翻身退後,借心血吟出第一重咒語:“秋色何時來,萬裏霜林丹。”借用咒語調動天地靈寒使出的“曲徑映霜”,終於不至被“秋風落葉”完全衰落,“曲徑映霜”四周蔓開,街道兩旁的花草上皆現白霜,塵埃中大有冷寒,可僅過一陣,白霜就被此間塵埃染成駁雜舊色,冷寒隨即消逝。


    若雪驚道:“借用天地靈寒竟也不能讓冰霜之力久持!”正擔憂時,夕然喜道:“姐姐,身邊的塵埃減輕了。”原來,白霜雖被塵埃染成黑色,可附近塵埃也因此大減,塵颺術法少了塵埃,自然威力大減,“秋風落葉”怎會例外?


    趁此機會,二女分別喝道:“冰晶封印!”“鳳翱於皋。”隻見冰花射向半空,在半空中裂向四周,將彌斥候困住,而後一隻鸞鳳虛影平飛而出,衝撞過去,彌斥候未曾料到她們還能動用功法,連忙運“望風而靡”化解。二女趁機急忙上馬,逃去城外。


    二女剛剛出城,隻聽上方天魔亂呼,共有四個斥候追了過來。幸好城外渾濁大減,對二女功法影響較小,奔逃之際,憑借功法阻擋追來之魔,雖然狼狽,可最終安然逃出十幾裏。見如此,四個斥候不便遠追,掉頭回城去了。


    若雪顧不得氣喘籲籲:“沒事吧。”


    夕然搖了搖頭,也是上氣不接下氣。


    若雪自責道:“因為我,險些害了你,以後我可不能這麽任性了。”


    夕然猛吸一口新鮮空氣,笑道:“沒事,看著他們生氣發怒又沒辦法的樣子,挺好玩的。”


    若雪笑道:“那叫氣急敗壞。”說罷,望著眼前的一片平原,歎息道:“這回真的沒有頭緒了。”


    夕然安慰道:“我想姐姐和天上大哥一定有緣的,所以你不必失落。”接著辨了辨方向,再道:“往前走兩、三天路程就是我小時候的住處了,那裏有一個大湖,湖水清藍,雪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若雪猜到夕然想家,便道:“好。”二人行了兩天,過了璧江,來在一處村莊。村中十室九空,那些無人居住的房屋久欠修繕,已成頹倒之勢,若雪見夕然駐足少立,猜到夕然的家也在其中。正要勸慰,夕然已向前走去。


    夕然沒有重回舊屋,走出幾十裏,來在一處更傷心的地方,山上數條溪水,由山腰流下,最終匯至一汪湖水,湖水邊有一株空心梧桐。夕然走近梧桐,深情地撫摸起樹幹:“當年,爹娘把我放在樹洞裏麵,我才躲過一劫。”


    “夕然,喜悅說之則增,悲苦說之則減,你有什麽事,都可以說給我。”


    這次,夕然不再把父母之死的往事一言帶過,而是細細講說了一遍——


    當年天之殤時,蒼穹落下許多天火,其中一團將這株梧桐的樹幹貫穿。這棵梧桐生命力卻也頑強,雖然遭遇此禍,竟沒有枯死。隨著時間逝去,因為風吹日曬,樹幹成了中空。


    十一年前,夕然六歲時,她仍然不能說話。常說病急亂投醫,她父母聽說那顆梧桐通靈,便帶著夕然前來許願。可願望還沒說出口,域外天魔的急先鋒來到了重山下。天魔們見人便欺淩殺剮,見屋就付之一炬,見物則搶劫一空,所過之處,無不是一片狼藉。


    所幸金應龍、朱鸞鳳、青玄武再一次來到重山尋找上古三賢,可在三賢住處,仍未找到三賢的蹤影,他們不得不接受三賢已經失蹤的事實。正歎息間,看到山下天魔為亂,急忙趕來救助。


    這些個天魔哪裏是聖獸對手,幾個回合後,就落得灰頭土臉,不得不落荒而逃。可他們性情暴虐,難以忍下這種窩囊。為傾怒火,逃竄途中,大肆殘殺所見之人。不巧的是,天魔逃離的方向,正是那棵梧桐所在。


    見天魔一路殺來,夕然父母不敢心存僥幸,先將女兒藏入梧桐的中空樹幹中,而後向兩邊分開奔逃。或許,他們好好躲在梧桐下,天魔未必能夠發現,便能夠躲過此劫。可女兒性命有憂,為人父母者哪有時間遲疑,哪能不做些什麽而等待命運審判。因此上,才用了如此笨拙的方法。所幸,夕然父母料得不錯,天魔果然發現他們,並追了過來。也不出意料,女兒得救,他二人喪生魔爪。


    等聖獸趕來梧桐處,活著的隻有一個小姑娘,不忍下,他們便收養下來,在山中建了幾個茅屋,與她一起生活。


    若雪也曾失去父母,自然算得上過來人,聽了夕然的講說,借用天上的話勸慰她道:“有人曾對我說,每個人在完成使命後,都會化作天上的星辰。我想,你的父母也正在天上看著你,你要是太傷心,他們也會難過的。”


    夕然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心情的確好了許多,終於把目光從梧桐移開,轉去了許久不見的重山之景。


    此時雖是初冬,可重山地處九牧最南,不比北地或天魔域,隻見峰巒起伏,林木延綿清蔭,遠遠混淆天碧。幽深處,煙光凝結紫氣,幾彎溪水宕出其中,夾帶而下,左迂右回;及至山腳,匯入眼前這汪湖水,湖麵平靜無波,湛藍如鏡,白雲倒映其中,堪與朗朗乾坤爭輝。


    如此美山秀水,雖少了一份男性追求的橫無際涯、氣象萬千的海闊天空之波瀾壯闊,卻多了一份女性向往的觸手可及、惹人流連的湖光山色之浩渺愜意。看得久了,真讓二女神歸其舍,意慮大定。所謂意慮定則心安,心安則所得不錯。


    夕然看了重山風景,腦海中的舊時光重被喚醒,望著平靜的湖水道:“就是在這裏,我接過了鳳氏一族的生命之力,因此才學會了說話。那一晚,我經曆生死,因此哪怕時隔十年,我也記得清楚。”又講述起來——


    當年,金應龍、朱鸞鳳、青玄武與天上、天相、傅誌恒、梁悅一同離開了重山,夕然見師父們齊齊升空,心中難舍急忙追逐。追到山腳,空中的身影再不能見,便傻傻地在重山腳下的路口,托腮望著那株幾次改變她命運的梧桐樹。


    等至夕陽漸落,梧桐樹隱於夜色,再也不能看到,夕然隻好向山上住處走去。可她畢竟才七歲,又不能言語,因此別說東南西北,就是前後左右,她也分不清楚。重山可是不小。為了不使夕然迷路,聖獸們早教了她回家方法:日落之時,讓影子跨過溪水,順著溪水,一直向前即可回到住處。


    隻見小姑娘來到一條溪水,溪水本就清淺,此時隆冬,水落石出,河床更是青碧,看得她心中欣喜。一霎時忘了回去,先在溪上戲耍一陣,同時期盼著,像之前的幾次一樣,師父的聲音忽然響起:“明天再玩吧,回家了。”


    因為貪玩,重山早已掩在夜幕。等夕然想起回家,抬頭卻找不見影子。玩時還不覺得,此時再看向四周,心中就是一陣驚恐,連忙胡亂奔走起來,更落得難覓家路。


    慌張幾時,月亮已然升起,皓然月光灑下,夕然這才又找到影子。於是乎,按著師父們的方法,夕然讓影子跨過溪水,順著溪水,一路向前。等到溪水盡頭,不見家門,隻有一湖藍水。夕然心中不定:“怎麽還沒到家?”這也怪她不得,夕陽西下,月亮東升,兩者的影子怎會同向?這一來,自然由上山變成了下山。


    與此同時,塵屬天魔矆斥候帶著四個嘍囉由夜空落下。他們奉命尋找兩顆隕石,可在駐暮城附近找尋整整一年,仍舊一無所獲,反使得同行的睒、裂、缺三位斥候為金應龍所殺,矆斥候得其他三位斥候拚死相救,才僥幸活下。自駐暮城逃生後,他仍然在盡力尋找著隕石,這些天,從原睦邑一直尋到這裏,今晚是期限的最後時刻,他們來到此處,自然更要好好尋找。可其中一隻天魔嘍囉早已不抱希望,見了夕然,立刻要發泄一番煩躁鬱悶。


    夕然還在苦苦思量如何回家,忽聽耳後風聲襲來,不及回頭,就被這隻天魔抓住領子拎上半空。夕然身子離地,耳邊呼呼作響,哪能不驚不怕,隻好雙手擋住眼睛。可雖被嚇得不輕,但她始終沒喊出一聲。


    在這隻天魔抓著夕然戲耍時,矆斥候帶著三個嘍囉找遍附近還是沒能找到,不由也狂躁起來:“眼看一年期限將到,若今晚還是找不到,如何活命?”說罷,見空中那隻天魔還在戲耍,便喊道:“別玩了,快來幫忙!”


    這隻天魔顯然還沒戲耍夠,搪塞說著:“來了來了。”可仍然帶著夕然在湖上飛來掠去。


    矆斥候立有不悅,不耐煩地撇出一團電光,其心性暴虐可見一斑。


    半空的天魔被矆斥候以“電閃雷鳴”招呼,這才不敢怠慢,將夕然從半空拋下,駕著飛龍搖頭晃腦地飛向岸邊。


    夕然從幾十米高空落下,小心髒險些都要蹦出胸腔,呼吸都覺困難,擋著雙眼的雙手哪還能再聽指揮,隻剩下不住亂撥亂劃。這一來,但見眼下湖水如鑒,嬌小無助的倒影清晰可見,一嚇之下,夕然竟發出聲來:“師父!”


    二字尚未落下,湖中一個鸞鳳虛影一奮而起,穩穩接住夕然。落在岸邊後,虛影早消逝於夕然眉心,鳳鳴聲仍是衝霄不絕。夕然驚魂未定:“師父?”而後才反應過來:“我會說話了,我會說話了!”


    見了這等異象,矆斥候生疑:“湖中莫非有什麽蹊蹺?”說罷,在湖水中細細搜索起來。其實,這異樣本和隕石毫無關聯,可他找尋未果,眼看期限將到,隻要看到異樣,哪能不當做機會呢?


    然而,這一次,的確讓他們在湖底發現了目標——一顆丈餘的隕石。矆斥候大喜若狂,急忙合五魔之力,將隕石撈出湖底,對手下嘍囉吩咐道:“我先帶回隕石,免得夜長夢多,之後你們來莽荒山與我會合,屆時一起請功!”說罷,興衝衝地帶著完成任務的喜悅向著西北飛去。


    對岸的夕然愣愣看著,借著月色,隕石下的一柄霜色長槍分外顯眼。這一晚,夕然經曆生死,自然將這一幕深印心中。那夜之後,附近人將此湖稱之為“鳳鳴湖”。


    聽夕然一徑說了這麽多,若雪心中欣喜,道:“‘聞鸞見影則鳴’,原來真有這樣的事!”


    “雪姐姐,我忽然說這麽多,你不會嫌煩吧。”


    “當然不會,走,去山上看看吧。”


    這話正說到夕然心上,她重重點了點頭,與若雪沿著溪水而上。溪水清淺明澈,夕然又像小時候一樣,附身掬水,可水在手中,卻停下動作。還是若雪先嚐了一嚐。


    夕然恍惚著問:“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甜?”


    若雪道:“嗯,清冽甘甜。”


    夕然喝了手中水,歎道:“不知天魔喝了這樣的水,還忍心汙染麽?”


    正在這時,忽然山腰處傳來幾聲鶴鳴,若雪問:“重山竟然有鶴?”


    夕然道:“前年我回來時,還沒有發現有鶴的蹤跡。”


    若雪道:“那怎麽忽然有鶴?還是悲鳴之聲。”她懂得百獸亦語,因此明白,“我們快去看看。”說著,二女向著鶴鳴處尋去。


    剛到那處,先有三隻白鶴引吭長鳴,率先將若雪的目光吸引:“與荊棘門的白鶴相似,莫非是四城五門有人傷重不治?”便覺心中一沉,這時,忽聽有人喚道:“夕然姐姐?你怎麽來這了?”卻見出聲者是一個高大的少年。


    夕然未先回答,忙先向若雪道喜:“姐姐,你和他果然有緣!”


    若雪疑道:“什麽有緣?”


    夕然附耳說道:“他就是常在你天上大哥身邊的人,他在這,你天相大哥一定也在這。”高大少年正是天相——


    他與喬晉帶著天上來到重山,留天上和一直白鶴在山腰,二人在重山找了幾天,天相卻怎麽也找不到大哥經常帶他去的地方,而就在剛才,再要外出去找的天相,忽然腳下一沉,竟被壓倒在地。原是天劍與天上氣息攸關,此時天上性命垂危,天劍因此預警。


    喬晉忙來問:“小兄弟,怎麽了?”順勢去扶天相。


    “天劍好沉!”


    喬晉看去,隻見天相背上之劍黯淡無光,早不是古色生香的樣子,用上道力試著拿起天劍,直至加至七、八成,才勉強拿起,如此怪事,讓他十分不解:“以前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沒有,從來沒有啊!”正在那時,三隻白鶴忽起悲鳴,喬晉聽出中有哀傷之意,忙探天上脈搏,才知他傷情有變,自己替天上療傷,令天相外出尋水,天相剛出來,卻正好遇到二女。


    若雪又驚又怕,忙問天相:“你大哥呢?”


    聽了這話,天相把頭垂得老低:“大哥他……”


    “他怎麽了?”若雪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天相不知如何說,若說實話,大哥傷重難治,天劍都已發沉,白鶴更發悲鳴,可自己尚存念想,如何能這樣說;可若說小傷輕傷,時間已過五、六天,大哥怎麽還不見醒來?


    “他是不是受傷了?”


    “嗯……”


    若雪更急,忙問:“在哪?快帶我去。”


    天相便在前帶路,若雪、夕然雙雙跟上。三人來到一處山坳處,正見一個身穿荊棘沉香衫的少年努力使出金、木、水三種恢複功法,正是喬晉,而喬晉身前有一人平躺地上,但見他一身紫金異袍,雙目沉閉,麵枯唇烏;但聞呼吸微弱,幾無可聞,胡須也散了曾見的俊逸之態。


    “天上大哥!?”若雪輕輕步在天上身前半跪,抬臂看了看自己黑白衣衫,與眼前人的異袍相去千裏,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忽然襲上心頭,也將那個縈繞內心、腦海、眼前甚至枕邊的器宇不凡的樣貌趕了出來,與眼前人慢慢重合。


    若雪閉目咬了咬唇,把天上右手緊緊握住,喚了一聲:“天上大哥?”天上久未回應。含淚又喚道:“天上叔叔?”還是沒有回應。“天上!”仍無動於衷。


    聽了最後這兩字,夕然很覺不好受,悄問喬晉道:“他怎麽受傷的?”


    喬晉以眼神示意,與夕然、天相來在帳外,他才將那日的事講了一遍,最後道:“我們三人各盡所學,才讓他神魂暫安,起初以為可以拖延十天時間。可是剛剛,他脈象再亂,恐怕又有變故。”


    夕然問:“現在脈象如何?”


    “脈象忽猛忽潛,乃是陰衰陽弱、神魂兩傷之相,恐在瀕死之崖。”


    夕然點了點頭:“神魂兩傷之症,普通恢複功法根本不可能有用。你們在使用恢複功法後,以為能拖延十天,其實是他本身的功法或是他那身與眾不同的衣服帶來的功效。”


    “難怪我們會產生錯覺。那現在他自己已經無法對抗此傷了嗎?”


    夕然再度點頭。


    “難道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嗎?”喬晉心中大急,竟不由自主地對夕然道:“我與他並不相識,可你可知那個魁梧的少年是誰?他是聖獸之後,一個聖獸能跟在他身邊,年僅十一歲就能處處為別人著想,他的為人不問可知,方才三隻白鶴見他傷情生變,皆悲鳴不已,非正氣浩然之人不能令白鶴如此,可我現在竟隻能見死不能救!”


    夕然見喬晉如此,隻好說出一個辦法來:“陰魂之傷,可以雪蓮花補之,陽神之傷,可用陽泉乳補之,但神魂同傷,若沒有陰陽協調的天地靈藥,不能救治。”與修道者不同,雪蓮花、陽泉乳等藥材不但不受製於陰陽協調,而且隻會是主陰或者主陽,這才能夠長為補陰之傷或陽之傷的藥材。


    喬晉疑道:“姑娘懂得醫術?”


    “夕然姐姐就是暮光女神。”天相替夕然回道。


    喬晉這才明白:“聽聞暮光女神得朱鸞鳳大人真傳,難道連鳳氏一族的生命之力也無能為力?”夕然搖了搖頭。


    喬晉再問:“那裏麵這位姑娘是何來曆?”


    夕然如實回答:“雪姐姐名叫寒若雪。”


    喬晉這才知這位被夕然稱作“雪姐姐”的姑娘就是極沐寒少城主寒若雪,當年荊棘門之見,二人年紀都小,十年已過,容貌大變,因此互不相識。


    這時,若雪走了過來:“那雪蓮花、陽泉乳在哪可尋?”顯然剛才的話她也聽到了。


    夕然道:“雪蓮花、陽泉乳各自生在極寒、極熱之地,所以各得寒熱之精華。雪蓮花能補陰魂之傷,在於其靈寒之氣,陽泉乳補陽神之傷也是一樣道理。”


    若雪問:“有了這兩物,是不是就能救醒他?”


    夕然道:“他此刻陰衰陽弱,任何一種也不能單獨承受。”


    天相問:“夕然姐姐,那要是把它們一起給大哥吃呢?”


    夕然道:“更是不可以,雪蓮花極寒、陽泉乳極熱,兩種藥材一起喂下,各自的陰陽難以調和,寒熱互相排斥,運氣好的話,藥力隻是消散無用,若是運氣不好,恐怕會冷熱交替折騰,更會增加他的傷勢。所以我才說要治神魂兩傷,必須要有奪天地造化的藥材。”


    若雪想了想,再問:“若在寒熱兩極之處,碰巧有一株奇花異草,而且能夠承受這等天地靈華,是不是能夠做到神魂兩補?”


    夕然道:“嗯,可這等天地奇珍可遇不可求。想那雪蓮花長在雪山之巔,陽泉乳生在岩漿之地,這樣的凶險之處也隻是各具功效,要想寒熱調和、神魂兩補的天地奇珍自然生成,恐怕百年難求。起碼,我從未聽說過。”喬晉同樣也沒聽說過。


    若雪似有所思,一會後才道:“極寒極熱之地,我倒想起一個,隻是不知會不會有那樣的藥材。”


    夕然問:“在哪?”


    若雪道:“北地雪山之上。”見三人麵帶不解,解釋道:“那裏本是寒冷之地,可天之殤時,無數天火落下,使得雪山積雪融化,險些淹沒整個北地。”


    喬晉:“原來如此。”


    若雪再道:“隻是距離太遠,須得借這裏的白鶴一用。”


    喬晉道:“我答應倒是可以,隻是它們……”說著,看了看幾隻白鶴,麵現尷尬。


    夕然道:“你不用擔心,我們不久前就坐過那兩隻。”說著,指了指天上、天相從北地騎來的兩隻白鶴。


    若雪對喬晉道一聲謝:“謝謝你照顧他。”又對夕然和天相道:“你們就在這裏等我。”二人答應,天相忙去帳篷內背出大哥,將他扶上白鶴。


    夕然道:“我和天相就在山上住處等你。”說著,指了指一處山腰。


    若雪點了點頭,來到白鶴處:“帶我們去雪山好不好?”


    “這麽快忘了本鶴的名字嗎?本鶴名叫鬆林鶴,前幾天不是剛給你說過。”


    “鬆林鶴,辛苦你帶我們去雪山吧。”


    “好吧。”於是鬆林鶴托上若雪、天上,飛往北地雪山。


    喬晉也隨之告別:“暮光女神,天相兄弟,我還有事,就先去了。”


    見天相還在愣愣看著半空的身影,夕然隻好自己回道:“謝謝你照顧他們兄弟。”


    送走喬晉,夕然看了一眼天相,先確認一番:“你是叫天下?”


    天相搖了搖頭:“天下是我二哥,我叫天相。”


    夕然道:“天相,你以後也叫她雪姐姐就行了。”


    “嗯。”天相說罷,疑惑地問:“夕然姐姐,我怎麽覺得雪姐姐有些眼熟呢?”


    夕然歎息一聲:“她穿的衣服和你大哥的一樣。”


    天相想了一會,才點著頭“哦”了一聲,然後默默地坐在地上,手掌按在身邊的天劍上,將天劍緊緊握住,祈禱道:“雪姐姐,你一定要救醒大哥,一定要救醒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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