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城外,西域聯軍陣中。


    回紇懷仁可汗骨力裴羅,騎著一匹身材高大的汗血寶馬,躍馬傲立在三軍陣前。


    他身披華麗花哨的金甲,手持一把劍柄鑲嵌著寶石的寶劍,劍鋒直指焉耆城頭,藍眼睛中閃爍著貪婪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早已殘破的焉耆城牆。


    今日,他誓要率領回紇汗國的鐵騎,踏碎這焉耆城。


    更要踩著安西邊軍的屍骸,登上西域三十六國的霸主之位。


    強攻十日,十萬西域聯軍折損過半,這筆賬怎麽都該算到焉耆城內的軍民身上。


    好在,前九日的攻城戰,骨力裴羅已暗中授意大將阿紮爾,以西域其他國家的兵馬為攻城主力,充當炮灰消耗守城安西邊軍的有生力量。


    而骨力裴羅麾下的三萬回紇精兵,從攻城戰開始以來,就一直按兵不動。


    為的就是今天,一舉奪城。


    這日,焉耆城附近的風沙很大,夾雜在狂風中的黃沙,刮得人臉上生疼。


    但骨力裴羅,卻絲毫感覺不到黃沙刮臉的疼痛,唯有即將踏破焉耆城,一步步登上西域霸主之位的狂喜。


    前方斥候來報,晉王陳懷安的援兵,距離焉耆尚有千裏,至少還有十日才能抵達。


    這就意味著,骨力裴羅能在攻克焉耆城,斬下守軍主將譚力的人頭之後,還能有充足的時間屠城。


    然後,再率領大軍回師疏勒城,以焉耆守將譚力的人頭,去擊垮困獸之鬥的疏勒守將,再破一城。


    緊接著,就是如法炮製,將龜茲城也收入囊中。


    即便是陳懷安率精銳大軍馳援安西四鎮,得到的也不過是早已人畜不留,化作焦土的四座空城。


    到那個時候,諒他陳懷安也沒有那個膽量,敢繼續孤軍深入西域作戰。


    而自己,懷仁可汗骨力裴羅的名字,也終將載入西域三十六國的史冊上名垂青史,成為當之無愧的西域霸主。


    一想到這兒,骨力裴羅心情大好,甚至還想在屠城之前,秀一番自己的仁義博愛。


    他當即吩咐道:“阿紮爾將軍,你替本汗走一趟,給譚力和安西邊軍傳個話,告訴他們,本汗素來仁義愛民;


    “即便這幾日以來,安西邊軍眾將屠殺了我眾多西域勇士,但本汗仍然願意給他們機會;”


    “隻要他們放棄抵抗,宣布臣服於我回紇汗國,本汗依舊願意放他們一條生路!”


    說到這兒,骨力裴羅突然話鋒一轉,厲聲道:“若是,他們繼續執迷不悟,要與我回紇大軍抵抗到底的話——”


    哼!


    “那就隻有死路一條,而且,回紇大軍破城之後,三日不封刀,讓焉耆城內的百姓,來為陣亡的西域聯軍勇士殉葬!”


    “末將得令!”


    年輕的回紇悍將阿紮爾當即領命,隨後騎著大白馬便直奔焉耆城下,最後在城上弓弩手的射程範圍之外停下。


    向著城牆之上大聲喊話:“譚將軍,可在城上?”


    “本將軍在此!”


    這時,城牆之上的譚力來到一處城牆垛口,居高臨下的打量著阿紮爾,大聲道:“怎麽,阿紮爾將軍這是又要打算扮作文臣,哄騙本將軍打開城門嗎?”


    哈哈!


    城外,阿紮爾尷尬的大笑兩聲,道:“譚將軍可真會說笑!”


    “本將軍此番前來,是奉了回紇汗國懷仁可汗的聖諭,奉勸譚將軍放棄抵抗,臣服我回紇汗國!”


    “懷仁可汗說了,隻要譚將軍願意放下武器,向回紇俯首稱臣,懷仁可汗願意放將軍,以及守城的安西邊軍將士們一條生路。”


    頓了頓,阿紮爾繼續道:“譚將軍,念在臘八節那天你請本將軍吃肉喝酒的份上,本將軍也想奉勸你一句,投降吧,不要再做無畏的抵抗,讓手下的士兵白白送死了!”


    “眼下,大新王朝內亂不斷,廣信王李宗民、平西王沐容複已在封地登基稱帝,自立國號;”


    “吐蕃大軍東征,連克河西、隴佑諸州,兵鋒直指長安府,安西總兵郭定方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亂臣賊子陳懷安,一心攻取幽雲十六州,意在與大新朝廷劃江而治,兩分天下;”


    說到這兒,阿紮爾刻意提高音量道:“卻唯獨沒有人在意,你們這支困守焉耆城的孤軍!”


    “即便是,你們為了心中所謂的忠義,為了分崩離析的大新王朝全部戰死邊關,又有誰能記得住你們的名字?”


    “又有誰會,替你們收攏屍骸?”


    “到那個時候,你們這群沒名沒姓的人,也不過是焉耆城外荒漠中的一堆無名白骨!”


    最後,阿紮爾字字誅心的問道:“譚將軍,為了這樣一個悲涼的結局,不惜搭上麾下所有士兵的性命,值得嗎?”


    城牆之上,一片死寂。


    那些依舊握著鋼刀,準備與回紇人拚命的安西邊軍士兵,紛紛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看向主將譚力。


    賊軍主將阿紮爾的一席話,似乎說到了一眾安西邊軍將士的心坎上。


    是啊,偌大的王朝都已經分崩離析,又有誰還能記得他們這一群無名無姓的人,曾在邊關重鎮焉耆城,為抵禦西域蠻兵的入侵,流盡了身體裏的最後一滴血。


    邊軍不怕戰死,怕的是被遺忘。


    哈哈哈!


    這時,譚力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似乎連眼淚都笑了出來,也不知是不是被風沙眯了咽。


    笑過之後,譚力這才大聲回應著,像是說給敵軍主將阿紮爾聽,又像是在說給麾下僅剩的三千殘軍弟兄們聽:


    “人活一世,言行舉止皆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作為軍人,作為一名鎮守邊關的安西邊軍,抵禦外辱乃天職!”


    “我譚力,管不了別人,但我管得了自己的!”


    “我焉耆城的安西邊軍將士,同樣管不了別人,但他們也能管得了自己!”


    譚力一字一句的說道:“隻要有我譚力在,任何西域蠻兵宵小,休想跨過焉耆城一步!”


    “安西邊軍,鎮守西域,揚我國威,九死無悔!”


    “安西邊軍,鎮守西域,揚我國威,九死無悔!”


    幾乎同時,城牆之上的邊軍將士,再度齊聲怒吼,用行動回應城下的回紇蠻兵!


    哼!


    阿紮爾冷哼一聲,厲聲道:“譚將軍,這是你自己選的!”


    “回紇大軍破城之時,就是屠城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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