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幾位王爺的飲茶敘舊,並未持續多久。


    事實上,對於江南地區早已遠離朝堂中心的幾位閑散王爺來說,此行的目的達到之後,也沒有必要久留。


    在送別了幾位老兄弟後,武寧王劉新武便把自己關在了王府的書房內,獨自斟酌、消化著今日在朝堂內外所發生的一切。


    對於江南地區的三位前朝王爺,並未在新朝立後之爭中主動表態,要站在劉書君這邊一事,劉新武倒是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幾人本就是在朝中沒了話語權的前朝遺老,乃是新帝陳懷安念及幾人,與其父陳破虜同為大新八大異姓王的舊情,才樂得讓幾人在新朝當個吉祥物,繼續保留其爵位和封號;


    對此,這幾位前朝王爺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在這新朝的朝堂之上,才會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又怎可能去參與到朝中的爭鬥?


    令武寧王劉新武心神不寧,惴惴不安的是,今日在朝堂上禮部侍郎郭孝孺的那一番,針對皇上立後的言論;


    劉新武才不信,那“開曆史之先河,立東西宮皇後”的虎狼之詞,會是郭孝孺無意中在坊間所聽聞的傳言。


    盡管,在今日的朝堂之上,新帝陳懷安在聽到這一番言論之時,臉上的表情並無明顯的變化;


    但,與陳懷安打了那麽久的交道,幾乎是親眼看著他一步步從晉王世子,最終登上帝位的劉新武,卻是能肯定這事兒絕非空穴來風。


    十之七八,這新帝陳懷安還真有冊立東西宮皇後的意思。


    否則,他又怎麽可能遲遲未與書君大婚,又將那西域來的回紇公主月綺羅,從龍城晉王府接到這金陵皇宮之中住下呢?


    關於陳懷安和月綺羅之間的故事,劉新武也是有所耳聞的。


    那回紇汗國別有用心的老相國哈斯不惜以身入局,也要讓陳懷安背負上月綺羅的救命之恩,不就是想以此在新朝的立後之爭中,為回紇汗國的毗伽公主月綺羅爭得一線先機嗎?


    即便是在中原王朝上千年的曆史中,都從未有過異族女子被冊立為皇後的先例;


    可是,在武寧王劉新武看來,這初登帝位的新帝陳懷安,卻是完全有魄力、也有能力幹出一些驚世駭俗之舉動的帝王。


    所以,新朝立後一事,劉新武也根本看不穿陳懷安的心思。


    而此時早已是九五之尊的陳懷安,也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可以和他秉燭夜談的賢侄,更不會親切的稱呼他一聲世叔了。


    畢竟,君臣有別啊!


    但有一點劉新武很確定,那就是刻意散播皇上要“開曆史之先河,立東西宮皇後”的幕後主使,絕對是居心叵測之人。


    他是想把新朝朝堂之上的這一灘水攪渾,好從中漁利啊!


    從今日朝會上,在禮部侍郎郭孝孺奏請皇上,冊立書君為新朝皇後開始,再到以他劉新武的義子,幽雲十六州武將之首的劉子玉帶頭,紛紛向皇上奏請立書君為後之時;


    就不難看出來,那散播謠言的幕後主使的目的便已經達到了。


    想來也是,這新朝的第一次朝會中,前有兩路兵馬副元帥主動交兵權,算是給滿朝武將開了一個好頭,更是博得皇上一陣歡心;


    但,以幽雲十六州武將劉子玉為首的一幫前朝降將,卻是壓根沒有要把手上的兵權交還給皇上的意思;


    不主動交兵權表忠心就算了,偏偏還在接下來的立後問題上,齊刷刷向皇上請命,要冊立他武寧王的女兒劉書君為新朝皇後,這不是存心給皇上添堵嗎?


    平心而論,在這件事情上劉新武事先是並不知情的。


    否則,以他的睿智,是絕無可能讓劉子玉等人這麽胡來的。


    上一次,幽雲十六州的文臣武將聯名上書,把立後的折子都遞到了太後徐若雲的手上,最終不也是不了了之。


    那次過後,劉新武便在立後一事上,試探出來了新帝陳懷安的態度。


    想要以脅迫的手段,讓陳懷安冊立劉書君為新朝皇後是根本行不通的。


    更遑論是,像今日的朝會一樣,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讓皇上下不來台,這反而是會更加招致皇上的反感,恰恰適得其反啊!


    現在好了,這幽雲十六州文臣武將三番五次的“逼、宮”行為,肯定會讓陳懷安在日後權衡朝中各方勢力之時,對幽雲十六州有所警覺和反感。


    而他劉新武,作為幽雲十六州文臣武將集團中德高望重的老王爺,又是在新朝立後之爭中的既得利益者;


    無論這一樁樁事件的背後,是否得到了他劉新武的首肯和授意,最終的“黑鍋”都得扣到他的身上。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


    一想到這兒,劉新武頓時覺得自己得抓緊做點什麽,盡可能的補救一下吧!


    “來人啊!”


    “王爺,你找我!”


    很快,劉新武便把隨行的管家諸葛雲生叫到了書房,當即吩咐道:“雲生,你馬上去一趟劉子玉下榻的客棧,讓他即刻來王府麵見本王!”


    “現在就去!”


    “是,王爺!”


    看著管家諸葛雲生匆忙離去的背影,劉新武的心情終於平複了幾分,自言自語道:“希望這個劉子玉,別在給本王捅婁子了!”


    “誒——”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喝得醉醺醺的副將劉子玉,終於在王府管家諸葛雲生的攙扶下,來到書房麵見武寧王劉新武。


    “父,父王!”


    劉子玉東倒西歪的向劉新武行禮問好。


    後者一看他這狀態,就知道肯定是喝大了。


    要換做平時,劉新武也許就讓下人扶他下去休息,喝醒酒湯去了。


    可今日之事事關重大,劉新武也隻得皺著眉頭,硬著頭皮問道:“子玉,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不,不多!”


    劉子玉嘿嘿的笑著,道:“父,父王,兒臣,兒臣就是在客棧裏,和咱們幽雲十六州的文臣武將喝的;”


    “請,請父王放心,在這金陵城內兒臣有分寸的,絕對不會在公眾場合發表有損我們幽雲十六州的言論,更不會做出有損父王形象的舉動!”


    別看這劉子玉喝了不少酒,但他還是大概能猜出來父王深夜召喚他至此的目的,應該是要敲打敲打他,讓他在金陵城期間行事低調些,這可比不得在幽雲十六州。


    所以,還不等武寧王敲打他,劉子玉便主動將自己的行程匯報。


    嗯!


    劉新武點了點頭,在客棧內和幽雲十六州的官員喝酒吹牛問題倒是不大。


    他又問道:“除了咱們幽雲地區自己的官員外,你沒有再和其他人有來往吧?”


    額——


    劉子玉遲疑了片刻,臉上的表情也明顯一滯。


    義父劉新武的這個問題,可是把他給問住了。


    原來,在今日的酒局最後,兩江總督蘇晨的特使,特意悄悄夜訪了劉子玉下榻的客棧,並且帶來了兩江、江湖總督蘇晨和薑寧的密信。


    劉子玉的酒,頃刻間便清醒了一大半。


    他在猶豫著,要不要如實將此事向義父劉新武匯報。


    原來,在兩江、兩湖總督蘇晨和薑寧,結束了在秦淮河畔的酒局後,二人便做出了要與以劉子玉為代表的幽雲十六州文臣武將集團結盟的決定。


    並派出特使前往劉子玉下榻的客棧,試探劉子玉的口風。


    至於同為前朝降將的虎賁新軍副將唐子義,則因其在花船酒局上,有意主動向新帝陳懷安交兵權、表忠心的言論,便被蘇晨、薑寧二人排除在外。


    事實上,像他們這種以前朝降將的身份,在新朝中“抱團取暖”的例子在曆史上並不少見。


    無非都是想在新朝的朝堂之上,為自己所代表的利益集團爭取更多話語權和利益罷了。


    隻是,在兩江總督蘇晨的特使,送來的蘇、薑二位封疆大吏的親筆信上,卻隻有簡單的問候和寒暄,並未直接提及要與幽雲十六州文臣武將集團結盟,建立攻守同盟一事。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雙方的書信往來,本就表明了彼此的態度。


    細節上的事情,自然是需要幾方麵談敲定的。


    所以,當武寧王劉新武問到劉子玉,是否還有其他人與其來往之時,劉子玉的腦海中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不要把兩江、兩湖總督兩位封疆大吏,暗中與其接洽一事告知義父劉新武。


    遲疑了片刻之後,劉子玉最終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隨後,打著酒嗝道:“義父,兒臣此番前來金陵城,本就是初來乍到,除了和咱們幽雲十六州的舊識飲酒吹牛之外,還真沒有和外人接觸過。”


    頓了頓,劉子玉繼續道:“再說了,兒臣奉旨進京這一路上,時刻都謹記著父王臨行前對兒臣的教誨;”


    “如今新朝初立,朝中人心叵測,皇後又尚未冊立,兒臣斷不敢在這個特殊的時候給父王、給義妹書君添麻煩啊!”


    嗯?


    一聽劉子玉這麽說,劉新武臉頰上那稀疏的眉毛不由得向上一挑,當即接下話茬道:“子玉,說到新朝冊立皇後一事,父王就不得不說你幾句了;”


    “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怎麽在這朝堂之上還是如此的不成熟呢?”


    “今日的朝會之上,你在交兵權和立後兩件事情上截然不同的反應和態度,別說是皇上了,就是本王聽完都難免會有想法。”


    劉新武恨鐵不成鋼的繼續說道:“當今皇上,本就是因為前朝二世帝逼迫其交兵權一事,才被迫起兵靖難,最終成就一番霸業的;”


    “在義父看來,今日在朝堂之上,常遇春、陳慶之兩路兵馬副元帥主動上交兵權,本就是給這新朝中的武將開了一個好頭;”


    “誰知道,你們這些驕兵悍將偏偏都是些榆木腦袋,連這順水人情、借花獻佛之事都不會做!”


    劉新武悻悻的說道:“你們真以為,這皇上在意的是你們手上區區幾萬,十幾萬的兵權?皇上在乎的是你們對新朝,對皇權的態度啊!”


    “義父把話放在這兒,那常遇春和陳慶之不出一年時間,絕對又能重新掌握龍城左右兩路大軍的兵權;”


    “而且,經此一事之後,這二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也會隨之水漲船高,新朝封賞大典之時,這常遇春、陳慶之二人至少是被封國公起步!”


    說著,劉新武又忍不住數落起劉子玉來:“你啊,你以為你的小心思父王不知道啊,是想仗著兵權在手,又有幽雲十六州文臣的支持,想要讓皇上忌憚你背後的勢力,從而在封賞大典之時,對敕封你的爵位慎重考慮,對不對?”


    “父王,我——”


    被義父一針見血道出心思的劉子玉,梗著脖子想要反駁,卻被劉新武擺了擺手,粗暴的打斷。


    劉新武道:“子玉啊,在這件事情上義父不得不批評你幾句了,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你也不想想當今皇上,是靠什麽登上這九五之尊帝位的,皇上最擅長的就是在馬背上和武將打交道,前朝多少名將都被他挑落馬背之下,以封地八千兵馬就能顛覆全盛時期的大新王朝;”


    “你還認為,就憑你手上區區十幾萬兵馬和幽雲十六州文臣的支持,就能逼皇上就範?”


    “大錯特錯了!”


    誒——


    說到這兒,武寧王劉新武忍不住一聲長歎。


    無奈的說道:“事已至此,義父再說這些也沒什麽意義了,這也怪義父,沒能預料到這新朝的交兵權一事會來得如此之快!”


    “不過——”


    劉新武話鋒一轉,表情嚴肅、語氣嚴厲的說道:“子玉啊,義父要提醒你一點,如今金陵城內朝堂之上的這一潭水,表麵看似平靜,實則卻是暗流湧動;”


    “今日禮部侍郎郭孝孺拋出來的立後之爭隻是引子,真正的考驗和殘酷的朝堂鬥爭還在後麵;”


    “在今日的朝會之上,我幽雲十六州已經在皇上麵前落了下乘,義父希望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裏,你要做到謹言慎行,更要約束好朝中的幽雲十六州官員,不要頭腦一熱就上了別有用心之人的圈套;”


    “否則,真到了龍顏大怒的時候,恐怕義父就是拉下這張老臉,也救不了你!”


    “父王,兒臣,兒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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