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狗官,我本想下一個將你處理掉,誰知半路出來一個杜思。”慕念愁陰惻惻道,他可是雙手沾過血的人,嚴世之不禁咽咽口水,躲到杜思身後,“你該感謝他,否則現在你也是死屍一具、爛肉一堆!”“本官等著知府大人來為我主持公道,他可馬上就來了!”嚴世之探出半個腦袋強裝鎮定道。慕念愁仰天大笑,絲毫沒將嚴世之放在眼裏。“範紀石做了許多善事,他的善行無假啊!”杜思盡力勸道。“我知道,範狗賊想贖罪…”慕念愁昂起臉,天邊雷電交加,那一張清秀麵龐在其中若隱若現,恐怖至極,“可這罪他還得起嗎!”聲聲響雷驟降,空中飄起許些雨點,打在三人臉上,慕念愁幽幽開口,十分淒涼。“十年前,林氏因家大業大,被許多人惦記,那晚,一場大火燒光所有,林家上下足足十八條人命葬送於此,我爹娘本能獨自逃脫,卻因我與胞弟被困在房內,斷了逃生的機會,將我二人推出房外後、生生被房梁壓死,陷入一片火海。”慕念愁臉上不知是雨是淚,突然暴喝道,“你說,這罪、他贖得起嗎?”杜思張開嘴,卻不知說些什麽,涼絲絲的雨飄進嘴裏,如針刺般疼痛難忍。“後來,胞弟得了重病,於一場大雪裏病故。”慕念愁笑笑,“林家隻剩我一人苟活於世,人間有三大仇;父母之仇,滅門之恨,我已得其中兩種,若是不報、枉為人子!”“可李氏待你不假,你怎能……”杜思還未說完,便被慕念愁打斷。“我沒求她必須救我!”他失聲道,神情癲狂,甚是嚇人,“誰叫那夫人蠢、蠢得無可救藥!”杜思搖搖頭,向慕念愁道,“李氏最後寫的信……是求你放過小寶。”“你果然聰明。”慕念愁闔上雙,一旁嚴世之看著二人隔空對話,乖乖閉上嘴巴。“我還有一事不明白。”杜思又問道,“你為何殺害李一,他是無辜的。”“他不知如何猜到殺死範狗賊的人是我,深夜將我叫到房中,想要勸我,否則明日便報官。”慕念愁不知是何表情,“我複仇未果,怎能停下呢。”李一知曉內情,而他選擇庇護範紀石,可李一並未參與此事、卻因此招致殺身之禍,杜思回想起前幾日於範府所遇到的種種,這時再感歎世事難料、因果皆報已毫無意義了,霖水戚絮貞、鄴城秦氏……再到如今臨安的範紀石、李一與李氏,有人無辜牽連,有人自作自受,冤冤相報何時了,這些事端到最後都會招致無辜者。杜思心中激起千層浪,猶如衡河河水般激蕩難平。“所以你將他勒死,偽造成自縊而亡,他掰下的床簷意指‘林’,慌忙將將你的玉擲到床下,第二日我見你在門外等待,你是想找回那塊玉、亦或是心懷愧疚。”杜思抬眼望著慕念愁,一眼便看透他心中所想。“你多想了,我隻是去拿那塊玉…”“還有,若我沒猜錯,小寶也在範府,而範紀石的玉則被你藏在他身上。”慕念愁神色動容,未等他開口,盧冀升等人追趕上前,葉凡也出現在人群中,他來到杜思身旁,問了許多問題,杜思一一解答,他才有了頭緒。“那範紀石的頭顱呢?”葉凡問道,許多人皆看向他,都在等待他的答案。“我當日與一眾苦力搜索衡河,見到慕念愁在燒些紙錢,那時,他燒的不是紙錢、而是範紀石的頭。”“啊?!”眾人大驚失色,宋煒一聽,扶著樹開始大吐特吐,盧冀升眯起眼,望向慕念愁的眼飽含深意。“沒錯。”慕念愁看向所有人,“範狗賊的頭已被我燒成灰,全灑在這衡河裏了!”“你怎能如此不顧情誼?範紀石畢竟養了你好幾年!”有人責問道。“情誼?”慕念愁哈哈一笑,“他當時的所作所為,你們都知道,他對林家顧情誼了嗎?”這時,雨量驟增,衡河水速加劇,十分湍急,杜思被淋了一頭水,卻絲毫不覺得輕鬆。“當年,我將林家人的骨灰全灑進這衡河水,如今,仇雖未完、我卻已心滿意足了。”慕念愁說著,從衣袍裏拿出那塊花紋繁雜的玉。“玉,是那天下聞名的美玉!”毛益扶著宋煒走上前,宋煒雖身體虛弱,卻還惦記著林家的玉。慕念愁微微一笑,將玉往石頭上狠狠一擲,隻見那塊舉世聞名的美玉碎成無數片,全都進了衡河水。“玉啊!”宋煒雙眼一眯,發出一聲淒厲哀嚎。“如今,我終能隨這衡河水,下去見我的家人了…”慕念愁衝杜思做了幾個口勢後,轉身縱然躍下,跳進湍急的衡河裏去。嚴世之想要去攔住他,卻被盧冀升擋下,“衡河急,你去無用,明日也毋須搜索下遊,你找不到他的。”說完,盧冀升便回去了。“這……”嚴世之思索片刻,隨眾人一同也回去了。杜思在原地站了許久,慕念愁的屍體將會隨著衡河水飄到更遠的地方,雖不知到哪裏,流出臨安卻是綽綽有餘了,而他最後說的話,卻令他久久難以平靜。出了衡河,許多人都散了,隻有一人守在出口,那人一見杜思,急忙走上前。“大人,慕念愁如何了?”小翠額頭一片血跡,卻還是強撐著問道。杜思搖搖頭,深深望了她一眼,小翠立即懂了,她似乎想到什麽,緊緊追問杜思此案真相。杜思看她快哭出來的表情,想要繞過小翠回去,不曾想小翠撲通一聲跪下,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表情。“你就那麽想知道嗎?”杜思淡淡問道,“你已經猜出來了、何必又問我。”小翠不為所動,仍跪在地上,豆大般的雨滴砸下,杜思沉默許久,終將實情全部告知。小翠毫無動作,在杜思即將離開之際,她突然撲上前、緊緊抓住杜思衣袖喊道。“大人、我求你不要將此事告訴其他人!小翠求你了!”“你大可放心,我與其他人都不會說出去,今晚過後,臨安人隻知凶手投水自盡,再無其他信息。”杜思放開小翠的手,徑直回去了。街上沒有人,隻有淅瀝雨聲伴他而行,杜思好似一具行屍走肉,不知冷暖,在走過一處街角時,一個撐著傘的高大身影立在一旁,杜思腳步頓了片刻,那人轉過頭望向杜思,兩人在雨中靜默了許久,最終,杜思慢慢走過去,在他剛觸到那人衣角時,天地突然一陣翻轉,杜思遂跌進一個溫暖懷抱,他抬頭望了眼那位高大青年,一顆心放了下去。第二日,嚴世之宣告臨安百姓,殺害範紀石的凶犯已知,正是那範府丫鬟,昨日已投河自盡,屍體飄出臨安、尋不到了,眾人都在叫罵那名丫鬟,可憐範紀石的遭遇,昨晚,捕快在慕念愁房中發現小寶,範紀石的玉也一並在身上,李氏生前的貼身丫鬟小翠於房內上吊自盡,清晨被阿玉發現,聽聞她額頭血肉模糊,死前似是受過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