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頭緊蹙,除此外表情如常,有幾分肅然的感覺,隻是那張臉愈發顯得蒼白。時隔十三年,當年稚童的一句不被人放在心上的抱負話,在千曲萬折的歲月後實現了。在場鴉雀無聲,褚琰險些要脫力,表情終於維持不下去,痛苦地扭曲起來。他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話音:“父……父皇……”承興帝連忙回神,上前握住了弓弦:“慢慢來,來,放手……”承興帝把那弓丟回原處,透過褚琰蒼白的臉,隱約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小豆丁,他仿佛看到自己將小豆丁抱起來往上一拋,又穩穩接住,逗得孩童笑個不停。“這弓有多重啊?”褚琰揉著自己通紅的手指問。承興帝道:“一石。”“哦,一石啊,怪不……”褚琰緩緩轉過了頭,“啊?一石?”承興帝不知該是喜還是悲,一臉複雜地拍了拍褚琰:“你五歲那年隨朕到馬廄裏,見一匹馬漂亮非要牽著走,那畜生不好馴服,偏要與你反著走,誰知你將它拖出了十來尺。看來天佑我兒,還沒將這力氣給你收回去。”褚琰:“……”難怪印象裏瘦弱成那樣了的傻皇子和那幫太監們打架搶東西卻從來沒輸過,感情是這具身體天生就比別人能耐了點。如今這樣也好,原身有怪力,自己有智商,等養好身體,差不多能湊一個文武雙全。那可憐的孩子走了以後,卻還留下了這麽寶貴的一身特長。褚琰心底緩緩升起了一個想法:小傻子,你想不想讓你的名字永垂青史咱們倆一起。※※※※※※※※※※※※※※※※※※※※明天受就出場!真的!第7章 柳岐年關將至。北部流民之事總算是定好了章程,雖然天天有消息傳回來,但畢竟不再是每日上朝必論之事,皇帝一下子輕鬆了不少。……然後又開始操心起褚琰的人生大事了。在帝王眼裏,別說他的兒子隻是稍微有那麽一點關乎子嗣和麵子的小毛病,就算他全身癱瘓無法動彈,也得有個枕邊人來照顧。別看之前的傻子褚琰一直不被關注,但真等他二十好幾還沒成家的時候,承興帝絕對會意思意思給他指個媳婦的。現在褚琰更是承興帝心頭的肉,自然千挑萬挑,覺得誰也配不上自己這麽好的皇子。可關鍵還得找個男的。承興帝也怪心累的,他每日留大臣私下議事時都要夾帶私貨地問一問家中公子的情況,剛開始這些大臣還不明覺厲,以為是不是承興帝開始關注小一輩了,等到從皇後那邊回來的貴婦傳來消息,大臣們才恍然大悟,要麽開始裝聾裝啞巴,要麽動輒下跪大哭“皇上開恩”。承興帝:朕最大的仁慈是饒你不死。但麵上還得裝模作樣地安撫:“愛卿怎麽說話呢,王妃之位乃是榮寵,莫非你覺得朕的皇子配不上你家兒子不成……罷了罷了,朕也不逼你,容朕再想想。”唯有柳侯爺被問到的時候,捎帶猶豫了一下。其實前兩天自家夫人被皇後招進宮,就已經百般恩求地回絕了,可現在皇帝又問了一遍,連著拒絕兩遍就很不識好歹了。柳侯爺是個謹慎且忠心的武將,具體表現在兵權說交就交,他老毛病發作,又開始擔心萬一回絕了會不會惹怒龍顏。結果這麽一猶豫,承興帝就生怕他反駁似地拍板了,直接指婚。一旦皇帝金口玉言地指了婚,這事就不好辦了。柳問:臣不是臣沒有臣委屈。褚弘:你剛才分明沒有反駁,豈不是意動的心思,柳愛卿既然已經默認了,便沒有再改主意的道理,還是說朕得把皇子們擺一排任你挑你才滿意?柳問:……能怎麽辦呢,人家陛下都給自己找好了君臣和睦的理由,你又爭不過陛下,沒看到梁冶都迫不及待開始擬旨了嗎?還是謝主隆恩吧……消息一傳回家,柳府舉府上下如逢白事,哭聲不絕,嚇得路過的大臣差點想進門說句“節哀順變”。等知道事情始末以後,這些大臣又開始幸災樂禍。原因無他,因為柳家一共三個兒子,世子常年戍邊在外,雖未娶親,但年紀大了,且要繼承家業,並不適合,次子倒是有些好男風,偏偏前段時間柳夫人進宮以“二子剛訂親還未宣揚”為名拒絕了皇後的說親,回家以後就立刻給二公子說了親事,此時便不好再打自己的臉,如此一來隻剩下柳家小公子柳岐。這柳岐也是奇葩,明明家中父兄皆是人中龍鳳,不知怎麽就教養出這麽一位京城第一紈絝。打小便不老實,鬧得柳府和鄰居雞飛狗跳,等到十四、五歲便學會了養鳥遛雞鬥蛐蛐、流連青樓戲坊,文武韜略一概不通,琴棋書畫更不必提,成天隻知躺著吃飯伸手要錢,偶爾還要管管百姓的閑事,一言不合身邊的侍衛就幾鞭子揮下來,久而久之就混出了人見人嫌的小霸王名聲。柳侯爺也頗有些管不住他,這個小兒子出生以後他就常年在外不歸,沒給過幼子一天父愛,長成這副樣子,侯爺多少也有些愧疚,隻要不惹出大事都由著他來。現在兩人湊一塊了,大臣們心裏暗笑:天生一對。這等樂事也算是京城一大談資,沒過多久,滿京城都知道了柳家小霸王因為意圖抗婚,被柳侯爺下了狠手揍了頓板子。這事也不知道是經誰之口傳得沸沸揚揚,連宮裏頭那位都有所耳聞,柳問戰戰兢兢地被傳召,本以為皇帝要發發火,哪想到承興帝一揮手來了大筆的封賞,不僅給柳岐定了縣公的爵,話語裏還滿是安慰。柳侯爺不好美色,家中一妻一妾,妾是通房丫頭抬上來的姨娘,並無所出,老夫人健在,乃於先帝時便是一品誥命之身。算起來如今家裏滿打滿算七口人,其中五個有爵位。不少人意識到了這一點,原本那點幸災樂禍又偷偷夾了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