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興帝來了點興趣:“哦?何意?”“拿梁州的事來說,我聽到有說出兵攻打叛賊的,亦有聽到說派人去談判立下不開戰的契約的。”褚琰嗤笑了一下,“可誰說梁州需要攻打了?”“平城郡王得知一切俱是陰謀,如今怕是自保的心思居多。當然,就算他想得極端,認為死也要死在戰場上才算英雄,但他身後的五萬兵馬說白了也是北齊的兵馬,若有朝廷擔保他們無事,誰還願意跟著梁王做必然謀反的事?”眾大臣一時呆滯。此……此言有理啊!“照我看,可以直接把梁州兵馬收回,分散編入其他軍,平城郡王可由父皇下一道旨,留他們性命押回皇城或在梁州就地圈禁,褚櫟仍保留宗室待遇,亦或是將平城郡王流放西北,梁州派一位新知州過去,褚櫟和老梁王接回京軟禁起來做人質,保留宗室待遇。這兩者任選其一,保準平城郡王乖乖投降,說到底,他現在所求的便是能保下父親和兒子的命、讓他們這輩子能好好活著罷了,隻要能實現,他不會傻到打一次無用仗。”有一根筋的大臣聽到這,當場便想反駁。圈禁自然沒有問題,可褚櫟作為叛賊之子,哪還有保留宗室待遇的權力!但承興帝根本顧不上下麵這幫人的意見,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薄薄的笑意,又問:“那南晉那頭呢?”褚琰道:“兒臣認為現在不可出兵。”滿堂嘩然。也並非沒有大臣這樣想過,但目前為止,隻要褚琰一人這麽大大咧咧地說出來。承興帝心裏一鬆,問:“為何?”褚琰淡淡笑了下:“兒臣不像諸位大人,有那麽多大道理可講,兒臣隻是知道,若發兵之事可行,父皇早就一聲令下了,此時父皇還沒有拿定主意,想必是有旁的考量,我又何必瞎出主意給父皇添堵。”瞎出主意的滿朝大臣:“……”給父皇添堵的褚赫褚銳:“……”剛才還在心裏暗暗驚歎,覺得安王旁觀者清,一番話令人茅塞頓開,現在發現果然安王也就有點運氣和拍馬屁的本事了,不靠譜還是不靠譜。好幾位年紀大的大人當即就捧著笏板站出一步,想跟褚琰理論理論。誰知褚琰一見這場麵,直接坐了回去,連聲道:“諸位大人口下留情,你們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你們,咱還是省些時間吧,早下朝,早辦事。”幾位大臣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又不好真拽著安王吵,若是跟別人吵吵尚且有點意義,可跟安王吵,嗬,他們還嫌浪費時間呢。褚琰這般胡說八道了兩句,承興帝非但連句象征性的嗬斥都沒有,反而眉間已經完全舒展開了。他視線掃過下麵一眾人,再不掩著自己的心思,開口諷道:“便是如此簡單的道理,眾卿飽讀詩書,卻想不明白。”眾大臣麵麵相覷,一度有些茫然,少部分人領悟了其中的意思,安分地垂首不言。承興帝想聽的,也不過就是一句“陛下自有考量”罷了,可惜,底下站著的人卻連這一點都看不透。不,也未必全是看不透的。承興帝輕掃一眼右相,以李憑瑞之能,恐怕早就想通了他不願意發兵之由。隨著承興帝表態,南晉與梁州之事都暫時有了定論前者暫時按下,後者按褚琰說的方法去辦。有不死心想再議的,也都被皇帝繞過話題,改說起別的事。在這些“別的事”中,便定下了褚赫封王出宮之事。皇子封王表麵是極簡單的事,背後其實也暗藏風起雲湧。褚赫不像一身輕鬆的褚琰,他後頭有朱家,有諸多依附朱家、站在他這邊的臣子幕僚,所以他一封王,朝堂上的注意力很是被分散了一部分。南晉的話題便有些淡了下來。等到皇帝提起了秋獵之事,大臣們便完全死心了。皇家秋獵要前往行宮,乃是每年的一大盛事,品級高的大臣家中的長輩、小輩、女眷皆可隨行,為期半月,皇帝隨身帶印,於行宮中議事,左右相輪流領著一部分文臣守在京中處理事務,今年恰好輪到左相。宮裏的皇子皇女們,除了年紀尚小的八皇子和七公主外,都要一同去行宮。秋獵的消息是提前半個月下來的,為的是讓諸位需要隨行的大臣提前安排好手頭上的事。在此期間,陶樂坊先前接了的那一批定製都造好了,柳岐每套棋牌都拿了一副,按照答應好的,送去了柳家。聽聞他娘在祖母那裏,他便去了祖母的院子,走到一處拐角,視野明了了,才發現不遠處有兩個陌生女子,帶著一幫侍女走在路上。柳岐腳步一頓,正打算避嫌,無意中聽到那頭的對話。“傾姐姐,到時候我就扮作你的侍女可好?”“別,珍妹妹好歹是這柳府的表小姐,可不敢讓你做我的侍女,到時候你直接隨我同去便好,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保你去得了。”“那就謝謝傾姐姐了。”“不過你既然要去秋獵,還是與侯夫人提前說一聲好。”“那是自然。”柳岐沒怎麽在意,他繞路去祖母院子裏,一進正屋便看到母親和祖母都在等著。柳岐見兩人起身,連忙讓他們別行禮:“你們怎麽都是我長輩親人,每每這樣來一回,叫我心裏如何好受?”柳夫人聽他語氣裏帶了絲絲委屈,不由心疼,歎道:“你到底是皇家的人了,禮不可廢。”柳岐撇了撇嘴,忍不住固執道:“也是柳家人。”作為男妻的特權,他的名字雖上了皇家玉諜,從此歸皇家管,但柳家族譜上他的名字也並未抹去,隻不過也隻有名字在,日後柳家的家業他是繼承不了的。柳夫人見他不快,便不再提這事,高興地笑道:“今天家裏倒是熱鬧,不僅岑府的姑娘來了,阿岐還回了門,連王爺也親自登了門。”柳岐想起方才路上遇見的人,本來還有些好奇那姑娘什麽來路,但一聽到後麵那句,便有些懵了:“嗯?哪來的王爺?”柳夫人奇道:“……安王殿下在你之前不久來的,你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