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琰盯著柳岐看了一會兒,半晌後在他嘴上飛快地啄了一口,無可奈何地笑了下,心想:我下次要雙倍補回來。他清清嗓子,說:“進來。”瞿二推門而入,便對上兩道不太友善的目光。柳岐的衣服被揉得皺皺巴巴,尚且可以說是躺出來的,褚琰卻也不太整齊,他一個來“探病”的,這就很不合乎常理了。瞿二趕緊收回視線,對著褚琰說:“老大,小老板,是急報,還有四十裏地。”第51章 搜身柳岐也顧不上哀怨了, 險些跳起來:“我這是睡了多久?怎麽也不叫醒我?”瞿二還沒想好怎麽答,褚琰便把柳岐按了回去:“我都來了, 還用叫醒你嗎?你歇著吧, 我讓人給你做了夜宵,待會多吃些,你自己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他光說不夠, 還要上手捏,捏捏柳岐的小胳膊,再捏捏小腰小腿,以此證明自己說得沒錯。柳岐惱羞成怒,一把扇掉他摸到大腿的手:“別摸那裏。”瞿二壓住心裏的驚濤駭浪,勇敢地把腳步釘在這裏。柳岐看向他:“現在運走多少了。”瞿二道:“還剩不到一萬石, 另外還有五千在路上,應該快到麻山寨了。”柳岐道:“留下七千,騾車也都留下, 剩下三千用馬車馱著帶上山,除了我定好的一千人跟著我以外, 其他人也都上山。”瞿二見褚琰沒有說話,便知道他這是任小嚴老板做主,又問柳岐:“老板, 可要讓山匪們假裝劫道拖延一下他們?”柳岐搖頭:“不用,山上那麽多糧食,絕不能引火燒身。”瞿二想想也是,連忙點頭。現在離糧食被盜, 剛好是第六夜。盜糧的當夜,運糧隊伍裏安插的自己人在飯裏水裏給全隊下了大劑量的蒙汗藥,快到天亮的時候又燒了把火掩蓋痕跡,農夫和護送士兵們為了保糧救火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去追罪魁禍首?再說他們知道放火之人肯定是北齊,隊伍裏農夫多於士兵,沒人敢追,隻能派人去給五十公裏外的前線送信,送信之人自然也是被暗中處理為嚴家軍拖延時間了。商縣離糧食被盜的地方最近,但因為北齊士兵留下了明顯痕跡,沒人想到盜糧,也沒人想到有內應,所以根本沒想過去查商縣。後來軍中又給朝廷八百裏加急,朝廷又八百裏加急遞信回來,這才派出士兵來商縣搜那些疑似奸細的痕跡,這來來回回的路程又耽擱兩三天。便是靠著這個,這前幾日商縣都維持了平靜安穩。柳岐在商縣備好的埋糧坑在城門外,因此不受宵禁限製。他們嚴家軍的騾車馬車總共隻有四百多輛,全部放在了商縣,若是白天運糧,路上恐怕會遇到人,這樣的動靜太大了,因此柳岐每到白天讓人在騾車馬車上裝好糧食,到了晚上才讓他們開始押送糧食運到二十公裏外的麻山寨,一晚上能往返三次,運一萬五千多石。麻山寨隻是一個極小的寨子,山頭也不高,裝不下那麽多的糧食。所以到了麻山寨的糧食會繼續由多餘的馬匹和人力的推車載著陸陸續續往第二個接力點衛家村搬運。四天五夜過去,從商縣運到麻山寨的糧食有近八萬石,柳岐知道今天晚上搜查商縣的士兵就會到了,因此白天讓人扮作商隊加運了一趟,又去與縣令定好了生意,讓剩下的七千石提前變得名正言順。柳岐在心裏飛快地計算了一下,又道:“這些天從麻山寨運出去的糧食有兩萬石了,麻山寨到衛家村也就隻有十多公裏,你們讓村民幫忙多打些車身用,白天夜裏一並運,必須在五天之內將麻山寨的糧食全部運走,五天以後,你們必須有四萬石糧食都從左家村運出去了,我再給衛家村三天,把剩下的五萬多也都運到第三個點,最後一天,衛家村所有農戶帶上他們的行禮,就以避戰禍舉村遷徙的名義跟著運糧的隊伍走,以此類推,明白嗎?”瞿二反應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小嚴老板要留在商縣,他作為恰好在這時候出現的富商,肯定能吸引搜查兵的注意力,但他畢竟安排好了退路,因此隻能為麻山寨爭取五天。五天以後士兵在商縣一無所獲,自然會去附近的匪寨看看,同理,在匪寨一無所獲,便又會去別的地方挨個搜尋線索,隻要有人的地方就逃不過。麻山寨與衛家村中間有一座小鎮,士兵在小鎮上耽擱兩天,便能讓衛家村的村民全部能夠離開。衛家村恰好是投靠了麻山寨的一個小村,村子人口不多,一半都當了匪,但畢竟還有些人家沒當土匪的。若是被士兵追上,這些人沒準會因為害怕說漏嘴,因此還不如帶著他們一起上荊州。後麵的接力點也都是如此,五次以後,所有糧食都會運得比較遠,到時候也就能徹底甩開搜查兵。瞿二卻有點擔心:“可是……他們真的五天之後才找到麻山寨,八天以後才找到衛家村嗎?萬一提前了怎麽辦?”褚琰這時終於開口了:“放心,我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誘餌隊就在這附近待命,隨時可以出麵拖住他們。你和你父親隻需要保證在小七定的時間裏完成任務便是。”一句“拖住他們”說得輕描淡寫,但瞿二知道,誘餌隊每一次露麵,都是一次主動犧牲,他們作為名義上的“北齊細作”,一旦被抓住,要麽被晉軍殺死,要麽自己咬毒自盡。瞿二不知道這些北齊細作是真的北齊細作,隻以為褚琰家中培養的死士,他到底是個老實人本性,不免為他們而哀,但同時又湧上一股熱血,擲地有聲地道:“我們一定做到,老板你放心,我們早就新造了一百來個車身,套上馬就能拉,一天十二個時辰人和馬都輪著班走,五天絕對能拉完!”柳岐提醒道:“白天多少還是謹慎一點,不要太張揚。晚上也是,我們雖然盡量拖住他們,但不確定他們會不會有別的招數,他們搜查起來可不會看晚上有沒有宵禁的。”瞿二點點頭:“處處小心,隨機應變。”等瞿二離開,柳岐的目光便轉向了褚琰。褚琰一時沒能領會,還以為正事談完,他終於想起了口腹大事:“餓嗎?”柳岐問道:“我們?”褚琰想了想,知道他是在問什麽了,自己剛才說“我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對,我們。”褚琰摸了摸他的腦袋,“我自然是要陪你的。”柳岐心裏挺高興的,但是嘴上問:“你不在荊州坐鎮,萬一收不到要緊的消息怎麽辦?”“雲城在足矣。何況你又不是我的屬下,而是我的寶貝,我與你共患難,豈不是才理所應當。”柳岐哪裏聽過這樣直白的稱呼,當下捂著胃狠狠摔到了床鋪上,把臉埋進薄被裏,道:“我餓了。”褚琰笑了一聲,去廚房叫人把備好的夜宵端上來。說是夜宵,卻豐富過頭了,香菇雞絲粥,蓮花糕片,魚羹,醃好的牛肉片,杏仁茶……嚴家軍裏負責做飯的村婦們可沒有這樣的手藝,估計是把消凝相縈帶來了。她們的手藝雖然比不上專門的廚子,但好歹也是在宮裏耳濡目染的,加上褚琰不知道哪裏弄來的食材,都是上好的米麵,吃起來確實美味。褚琰沒有回來,柳岐心想他可能是去監督進度去了,送飯的是跟在瞿二身邊的小土匪,據說從小爹娘就死了,唯一的親人爺爺死在洪水裏,村民管他叫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