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的是租來的一個兩進兩出的院子,不大一個,皆被士兵包圍。常樂開了門,那些士兵便不由分說地闖進來,常樂追著他們的步子,笑道:“官爺等等,我家少爺還在歇著呢,我把他叫起來。”說著便往他手裏塞了塊碎銀。那士兵這才在階前定住腳步,讓人先去搜別的地方。柳岐被動靜吵醒,他下意識想伸手推推身側的人,去推了個空。褚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起了。常樂進了門,壓低聲道:“官兵直接闖進來了。”柳岐一麵下床穿衣,一麵問:“褚琰呢?”常樂一聽,這都直呼安王名諱了,估摸在生起床氣呢,趕緊說:“嚴公子早您一些時候起的,扮了家丁備了武器守在門外呢,剛才外頭的士兵要硬闖進來,要不是小的拿銀子攔住了,估計嚴公子的刀都要見血了。”柳岐一早上被破事吵醒卻見不到褚琰的不悅因這一句話輕易地散了,他穿好衣服開門,果然看見門口多了一個跟褚琰差不多高的“家丁”,聽到開門聲,他還裝模作樣地朝柳岐躬了躬身。柳岐尚且還淡定,而常樂縱然知道這禮不是朝自己的,也恨不得趕緊跳開。老天爺,以安王的身份,能受他禮的隻有他長輩和列祖列宗了。柳岐目不斜視地走上前去:“‘哎呀,可是來收糧的兵隊到了?怎地那麽快,縣令大人告訴我還要向上頭稟報的來著。”一邊說著,一邊手還背在身後,朝褚琰勾勾手指。緊張嚴肅的氣氛愣是被他倆弄得跟玩似的,常樂都沒那麽緊張了。領頭的士兵打量了他幾眼:“你就是那捐糧的嚴老板?”柳岐笑道:“是我。”“近日商縣有賊人出沒,嚴老板偏偏這個時候出現,實在太巧合了,難免引人懷疑,我們奉命行事,要查查你那所謂七千石糧食,還有你這院裏的人,嚴老板沒意見吧?”柳岐故作一愣,茫然道:“賊人?這是出什麽事了?”說著又“呀”了一聲:“不會有什麽凶徒混咱們商隊來了吧?兵家,我當然沒意見,您可趕快幫我搜搜這院子。常樂!你趕快給兵家領咱們停糧的地方去,看看糧食缺沒缺,損沒損。”領頭明明是來搜查的,被柳岐這麽一說,倒像是幫他們抓賊的了,別提有多不爽了,可又無從發作。他直接不願廢話,派人進去搜,甚至把這院子裏的人都貼身搜了一遍,就連相縈消凝兩個侍女,也去縣令大人家請了個侍女過來,到屋中搜身。無兵器,無火種,無藥物,無可疑信件,沒有藏人,糧食和人數都跟縣令說得差不多,倒是有封家書,開頭便是“父親大人膝下,男小七敬稟”,顯然是還沒送出去。查到褚琰的時候,柳岐反應過來,連忙要攔,褚琰卻直接從腰間抽出一把刀來,丟到那領頭的麵前,隨即自己解了外衣,他早料到會有人搜身,換衣服時根本沒穿中衣,因此外衣一解,便露出上身。他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繞過滿院子目瞪口呆的人,從水缸子裏舀了一瓢水,往腿上一澆,單薄的白色裏褲立刻變透。做這些的時候,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領頭人,他抱著手臂,虛虛往缸上一倚,冷冷地出聲:“行了?”當然不行。哪怕他現在一看便知身上沒有藏東西,腳上直接踩著草鞋,像是被吵醒後來不及找靴子便匆匆穿了出來……也不行。那語氣,那姿態,那眼神,無不讓他有一種被蔑視的感覺!領頭人表情有些猙獰,他覺得那把刀不像是丟到地上,而是指向他喉嚨的!可那人的眼神正死死鎖著自己,大有他若說個“不”字便要他命的意思。周圍明明都是自己的手下,可他偏就忌憚上了那個眼神,滿腦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臭著臉點了個頭,又朝著最後一人嚴老板示意了一下。領頭身邊的人還沒來得及行動,離自己不遠的那把刀便回到了褚琰手上,速度快到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刀刃出鞘的聲音讓領頭心頭一顫,此時他毫不懷疑那刀隨時可以要了他的命。但褚琰隻是用手指擦著刀麵,淡淡地說:“兵家,查完了吧?”領頭一時沒有說話,旁人更是不敢言,幾息的沉默後,柳岐笑著走了出來:“兵家,抱歉,這是我父親擔心我獨自出門在外遇上事,專門替我請來護我周全的侍衛,為人刻板了些,不通事故,還望見諒。不如這樣,我將這外袍一脫,讓我小廝替我拍一拍中衣褲,您火眼金睛,有無藏東西,想必能看出來。”領頭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順著台階下了。柳岐身上確實沒什麽東西,領頭挑三揀四讓常樂反反複複抖了半天,實在挑不出毛病,才讓人都撤出了院子,隻留下一句並不怎麽客氣的“叨擾了”。常樂去外麵探了一下,便發現他們不出意料地留了些人盯了院子。常樂心裏暗笑:這倒是正合心意,他們留人守著,也就意味著暫時能拖住,最好這個領頭的被殿下激得不甘心,多在這裏守個四五天才好,呸,還搜身,你也配?讓你毛都搜不著!院子裏,旁人各歸其位,褚琰已經回屋換了身幹淨衣袍,再出來時,柳岐也已經梳洗完,一聲不吭地坐到圓桌前等飯。褚琰正欲坐到他身邊,柳岐便一伸腳,踢翻了身邊的凳子,接著又踢倒了另一邊的凳子。常樂咽了咽唾沫,覺得自家公子再這麽膽大幾回,自己這心髒就承受不住了。他看向褚琰,卻見安王竟還露出個笑,好脾氣地把凳子扶起來,滿臉都是“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常樂連忙道:“奴催催廚房去。”屋裏沒了人,褚琰便搬著凳子湊過去,扒拉一下柳岐的手指,見他要躲,就幹脆握在手裏:“怎麽突然不高興了?”柳岐慢條斯理地抽出手,涼颼颼地說:“我還想問你,為什麽要突然脫衣服呢……”褚琰沒想到是因為這個,斟酌著道:“你不脫尚且占理,我不脫卻令人生疑,總歸當時在場都是男子……”“嗬嗬。”柳岐無情地打斷他,把外袍一掀,就要去解中衣扣子。等常樂端著熱茶回來,在門口正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就從門縫裏瞥見裏麵兩位一個要脫衣服,一個死死拽著不讓他脫。自家公子還非常丟人地大聲喊:“你鬆手,我今天還就不穿衣服了!我非要去院子裏溜溜不可,反正外麵都是男的!”常樂聽見安王聲音裏都帶了點崩潰:“別脫,你看我都認錯了,小七,別跟我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