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水早已不是當年的俊俏少年,他又何嚐……燕容意至此才驚覺,身體內的魔種在化身為鸞鳥以後,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而那些牽絆著他千百年的枷鎖,也似乎都隨著曾經的肉身離去。他是靈獸化為的人修,再也不是當年身體裏藏著魔種,任憑魔修宰割的燕容意了。“但憑處置?”淩九深清冷的聲音喚回了燕容意的神誌。他本能地攔在忘水身前,仰起頭,懇切道:“師父……”淩九深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燕容意目光落在承影尊者的領口上,見那片潔白似雪的皮膚上,隱隱有自己情難自已時留下的撓痕,麵頰微紅:“師父,忘水師弟已將魔種從身體裏挖出,就放過他吧。”“師尊!”燕容意話音剛落,白霜再次大聲懇求,“師尊,忘水師兄從未做過對不起浮山之事,我……”“住口!”忘水麵色忽地一白,色厲內荏,“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我難道說錯了嗎?”白霜不服氣地反駁,“師兄手上的確有本門弟子的命,可師兄都給了那些人機會,不是嗎?”“……若是換做我……”“住口!”忘水神情大變,幾乎壓抑不住體內湧動的靈氣。白霜恍若未聞,一字一頓道:“我也會選擇讓師兄取走我的性命。”“……我願意以浮山弟子的身份,以身殉道!”“你給我住口!”五根白骨再次扣住了白霜的脖頸,但是白霜不躲不避,伸手覆蓋住忘水的指骨,柔聲道,“師兄是不舍得嗎?”“你……你,胡說八道!”“既然師兄不承認,那我現在就去找魔修,求他們在我身體裏植入魔種……”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屋內陡然靜了下來。燕容意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連承影尊者的手臂纏在了自己的腰間都沒發覺。垂著頭的白霜捂住著臉,低低地笑,絲毫不在意承影尊者和燕容意還在場,幽幽道:“師兄氣我自願植入魔種,就是還將自己當浮山的弟子看待。既然如此,又何必拒我於千裏之外,非要在師尊麵前求死呢?”白霜的指骨微微顫抖,半場完好的臉上滿是震驚與不解:“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我說錯了嗎?”白霜緩緩放下手,那張印著巴掌印的臉暴露在眾人的視線裏。他舔了舔唇角,自嘲地笑:“同樣的話,若是燕師兄說出口,你會打他嗎?”燕容意:“……”燕容意:“?”燕容意的大部分思緒還停留在自己變成鸞鳥後,魔種會消失不見的意外驚喜裏,絲毫沒意識到,爭吵的矛頭隱隱轉移到了自己的頭頂。他有些愣神,許久未以人身行動,連話都不太會說了。直到淩九深開口。神情冷漠的承影尊者,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我為何要處置你?”忘水說:“我體內有過魔種……”“現在沒有了。”淩九深察覺到燕容意關切的目光,不爽地蹙眉,“以後也不會有……我為何要處置你?”忘水聞言,尚未反應古來,白霜麵上的戾氣已經盡數散去。承影尊者一諾千金,既然說了不處置,必然不會再對忘水下手。不過白霜欣喜之餘,心裏泛起苦意。忘水師兄在乎的,終究隻是燕師兄罷了。他對燕師兄提不起絲毫的嫉恨,甚至於,在看見燕容意和淩九深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情意時,心裏隻剩羨慕。師徒尚且有未來,他和忘水師兄憑什麽不可以?可惜……白霜回過頭,注視著忘水隻剩白骨的半張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燕容意察覺到白霜和忘水之前詭異的氣氛,扯著淩九深的衣袖,悄悄回到了天字一號房。天字一號房裏一片狼藉。他杵在床邊,盡量不將注意力放在淩亂的床鋪上,輕咳道:“師父,忘水他……”“並無大礙。”淩九深走到燕容意身後,蒼白的手指輕輕擱在他的肩頭,“倒是你,剛化出人形,氣息不穩,再亂跑,怕是會被關鳳閣的修士發現。”關鳳閣的弟子常年與靈獸打交道,人修還是靈獸,他們看一眼便知。雖然燕容意現在的身體乃世間最尋常的鸞鳥所化,可保不齊關鳳閣的修士看見會起疑心。但是就算被發現,有淩九深在,燕容意也可高枕無憂。所以承影尊者說這句話,就有另一層含義了。和師父心意相通的燕容意沉吟片刻,眼底劃過一道恍然:“師父,東方羽還不知道我已化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