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喬第一反應,“怎麽可能?”和他們關在一起,武藝那般厲害的人物居然是女郎,怎麽可能?


    試想三人均是奇裝異服,隻是段曉棠的衣裳不似其他二人裸露肌膚。祝林從一開始就沒有避諱過與段曉棠同寢同食,一直以為當地民風開放。


    “講真的,”林婉婉還有心情開玩笑,“曉棠穿的確實的女裝,那幫子土匪不識貨。”一步錯步步錯,一直錯到今日。


    祝明月蛾眉輕蹙,指著剛離開的戶房,“快回去改了。”


    段曉棠轉身欲走,杜喬糾結片刻,張口道:“等等,”回頭看著不遠處的戶房,“你們跟我來。”將三人引到空曠處。


    一路行來一路天人糾結,照理顛倒倫常自該撥亂反正,但——她們如此信任自己,萬不該眼看人落火坑。


    祝明月看著杜喬慎重的神色,試探問道:“不好改?”


    “不是不能改,”畢竟段曉棠活生生的人在這裏,杜喬慢慢組織著話語,“隻是改了,這戶籍便不存在了。”


    林婉婉左右探看一番,深怕有人經過,“什麽意思?”直覺杜喬接下來說的非常重要。


    杜喬將律法內容用三人能理解話語簡單粗暴的解釋,“大吳隻能由男子擔任戶主。”


    祝明月看著四周高牆深深,防禦外敵自是不錯,哪知內裏居然是這般模樣。越是心驚越要冷靜,“可以立女戶嗎?”


    “夫亡無子,其妻可立為女戶,妻死戶絕。”甚至連這種女戶都是不易立的,通常沒等到立戶的一日,可憐的妻子就被“吃”得骨頭不剩。


    杜喬頗為冷酷的說著,“你們無父無夫無子,在大吳毫無根基。若連戶籍也保不住,豈不是任人魚肉。”他當然知道三人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世事真要磋磨起人來,有的是手段,有一重保障是一重。


    “也可以投入世家大族門下做隱戶,但想來你們必是不願意的。”隱戶已是好聽的說法,更可能的是為奴作婢。


    林婉婉遲疑道:“如果沒有兒子但有女兒,女兒能繼承遺產嗎?”


    杜喬搖頭,“可以有一筆嫁妝。”若女方家還有其他族人,必不能允許將家產全充作嫁妝讓女兒帶到父家。聯想到林婉婉之前提過,段曉棠剛繼承了遺產。


    “靠!”林婉婉忍不住罵髒話,“我和曉棠是獨生女,祝總家裏名義上也隻有她一個女兒。”段曉棠並未介紹過家裏情況,但結合家庭背景和年紀,能有二胎才奇怪呢。“我們這種情況放在大吳,都是要被吃絕戶的。”


    杜喬思量這句話,三人故鄉戶籍規定與大吳迥異,其次當地風水擅生女兒?


    段曉棠將熏黃的戶籍紙折起收到荷包裏,“我們不換了。”她並不是很在乎戶籍上男女,自己清楚不就行了。若更改過來對大家有害無利,不如不改。


    眼看段曉棠做了決定,祝明月轉而問杜喬,“你對這種情況很熟悉?”


    “聽說過,”杜喬雙手攏到袖子裏,“將新生的女兒假作兒子入籍,護住一家子女眷。徭役之苦在往後,絕戶之惡在眼前。”他不是隻會讀書讀書的腐儒,生於鄉野料理家事,該知道的都知道。


    段曉棠看著遠處的戶房,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自嘲道:“辦事走過場,才有這樣的疏漏呀!”


    “理論上入籍應該有鄉裏長作保,房宅田畝驗明正身,缺一不可。”杜喬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落葉,“如今不過是白家發話,特事特辦而已。”


    “嘖嘖,”林婉婉說道:“朝中有人好辦事呀!”作為既得利益者,她的感慨到此為止。如果沒有白家,她們連縣衙的大門都進不來。


    還有一些話杜喬沉沉的壓在心裏未曾說出,大約是“子不言家醜”情節作祟。其實以前不是這樣的,先皇在位時吏治清明,官員清明,權貴按章做事。沒有那麽多徭役也沒有那麽多賦稅,百姓不至於逃亡入山。


    舉進士,恢複家門榮耀近在眼前,可長安,真的是安樂之地嗎?


    杜喬離開更衣,祝明月看四周無人,壓低聲音,“天下崩壞,都是從吏治崩壞開始的。”看過那麽多史書影視劇,這句話可奉為圭臬。也可以說是從結果倒推原因,這僅僅是一個側麵。


    所謂吏治崩壞,不是書房吏的糊弄了事,而是從中體現的權貴與地方官府的勾連。本來不該存在的,有人卻把它當做一種潛規則,現在越來越明目張膽。


    祝明月做其中當事人,自然感受深刻。當然最具衝擊的還是段曉棠那句帝都十環內存在非政府暴力武裝。


    林婉婉掛在段曉棠胳膊上,懶洋洋地吐槽,“一開始我就想說,“吳”聽起來真不像長命的。春秋吳國和三國東吳哪個不是一時雄起,然後被拍到土裏的。”


    “以史為鑒呀!”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覺得什麽國號才想長命的?”段曉棠問道。


    “還用問嗎?”林婉婉站直了身體,“漢、唐、明。”


    強漢盛唐鐵血大明,無人不知。


    段曉棠說道:“千秋功業,也要靠人才能建立起來。”不過對她們三個旁觀者來說,都無所謂。


    當白湛出來時,見到四人站在一處。關切道:“祝娘子,你們的戶籍可辦妥了?”


    “辦妥了,”祝明月微微頷首,“多謝白二公子替我們周全。”


    白湛不居功,另問道:“接下來去牛馬市嗎?”還記得路上她們提過要買馬。


    “我們現在身無分文,錢財還需籌措,”祝明月問道:“白二公子能借我兩個護衛嗎?”


    白湛剛想說自己有錢可以給他們,想到三人都頗有誌氣未必肯受“嗟來之食”,答應道:“沒問題,隻是如何籌措呢?”


    “我們身上有些家鄉特產,變賣可得部分資金。”段曉棠解釋。


    “我家亦收各地名產,不如割愛給我吧!”白湛一片好心,想一步到位。


    林婉婉直言,“正因為我們是朋友,才不忍心敲你竹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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