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夫多年不務農事,難以想象,“像種麥子一樣種人參?”


    一鬥麥頂天二十文,一支人參則是天價。


    林婉婉:“後丘村的地理氣候,元胡、柴胡、天麻、黃芪等藥材都可以試著種一種。”


    這些藥材趙大夫都曾在附近大山中采摘過。


    “似山茱萸、杜仲、酸棗等樹木果實樹皮入藥的,也可以種。反正本地居住,幾代人都不會搬離,幾年十幾年時間完全等得起。”


    藥材從來是天材地寶,集天地靈氣所生,若是像麥子一般種在土裏,彷佛九天仙女下凡塵。趙大夫心有憂慮,“藥性如何?”


    林婉婉倒不隱瞞,“我聽說種植出來的藥性確實比野生的弱,有不少人拿參須泡茶喝。”


    人參向來是虛不受補,能隨意拿來泡茶,一來價格低,二來藥性恐怕真跌了不少。


    但再怎麽藥性不佳,也是藥材之冠,號稱生死人肉白骨的人參。


    趙大夫頓時心熱不已,但很快冷靜下來。“這還真做不了。”


    林婉婉:“為何?”


    一行人已經走到山腳下,趙大夫指著遠處的田地,“以黃芪為例,起碼二至三年生長才能采摘。”若是沒有山野靈氣滋養,換做田間地頭更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


    “這二三年間地不能動,不能種植糧食。一旦有個天災人禍,全家將無以裹腹。”


    何況從未有人種植過,其間探索失敗的可能性遠高於成功,幾乎注定血本無歸。


    林婉婉立刻明白了趙大夫的擔憂,“是啊!”


    普通農人最基本的需求是填飽肚子,寶貴的土地應該拿來種植糧食。


    他們抗風險的能力最弱,一場病一場雨一場雪……都會讓家庭陷入困境。


    藥材種植的探索者不該由他們來承擔。


    林婉婉扭頭問段曉棠,“讓祝總買地的時候順道給我括一座山進來,要求不算過分吧!”


    “不過分,”段曉棠麵無表情,“你隻是強人所難。”地還沒有呢,就想到山了。


    不過這件事林婉婉來做是極合適的,雖然對藥材不甚熟悉,但至少有種植藥材的概念。


    最重要的是她有抗風險的能力,以及再來一次的勇氣。


    回到趙大夫堂兄家裏,已經準備好了飯菜。


    不算豐盛,但殺了一隻雞,已經是農家可以準備的最好的菜色。甚至還有五穀豆坊出產的粉絲,應該是趙大夫帶回來的。


    眾人分男女席用飯,趙家的女眷不停勸酒,渾濁的酒液裏是滿滿的熱情。


    林婉婉不得不推拒,“下午還要看診,不能飲酒。”


    勉強吃完一頓不甚合口的飯食,爬山的疲憊,午間的瞌睡一起襲來。


    馬上快到病人上門的時候,林婉婉蹲在井邊,撲一把冷水清醒。


    後丘村的女人說來和趙大夫都沾親帶故有些關係,但有些病症,他的確不方便看。


    林婉婉和趙家要了一間幹淨的屋舍,在其中看診,沒有紙張,藥方隻能寫在竹簡上,但體驗感遠比上一次義診好。


    畢竟後丘村的老百姓日子過的再差,家裏有土地能種糧食,七八分總能吃飽的,實在不行還能去長安做做力工。


    後丘村人口不過幾百人,病患寥寥無幾,估摸著時間眾人確定返程。


    林婉婉起哄,“曉棠,唱首歌吧!”


    段曉棠揮著馬鞭,“唱什麽?”


    林婉婉:“隨便。”


    太陽開始西落,周邊幾絲紅雲,見此情景,段曉棠張口就來,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再要接著唱下去時,恍然意識到不合時宜,立刻止住口,“後頭忘了。”


    孫安世抱手站在田坎邊上,“你說我們是幹什麽來的。”


    盧照一臉不屑,“浪費時間。”


    秦景將馬匹牽引到遠處歸來,眼中全是熊熊怒火,卻不得發,他是榮國公的屬將,不能給將主帶來麻煩。


    孫安世雙手垂下,認命道:“算了,回去找李二郎打聽吧。”


    幾人本想借著機會打探邊關和突厥的消息,才和長安城的紈絝混在一處。


    起初還算守規矩,各自進山打獵,收獲頗豐。


    下山回城時就開始不安分了,不知道誰帶的頭,騎馬進了道旁的田地。


    如今十來個紈絝加上跟來的隨從,全部在地裏縱馬狂歡,踐踏青苗。


    秦景擔心坐騎經不住青苗誘惑,特意牽的遠些。


    孫安世向後招招手,吩咐自家仆人,“去找當地裏正,給他十貫錢,分給種植的農人。”


    或許這塊地最終出產的糧食加起來也換不來十貫,但糧食於農家而言,意義決然不同。


    周邊沒有外人,盧照語氣憤恨,“這要落在我爹手裏,重的砍頭,輕的也要抽他二十鞭。”


    民以食為天,古時踏青苗者死,可一點都不過分。


    尤其現在軍中服役者多是從農家征調,若無軍令,衝鋒都會避開青苗。


    田地高矮不平,隨時可能遇到陷坑馬匹崴腳,哪有自家校場跑起來舒服。


    這些人縱馬狂歡,無非是享受在其中肆虐的快樂而已。


    孫安世袖著手,老爹常說自己紈絝廢物,真該叫他來看看這幫長安紈絝的做派。


    紈絝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


    “給他們留句話,就說家中有事,我們先行回城了。”


    秦景不由得對孫安世有所改觀,有底線就算無力勸阻,也不會與人同流合汙,還能善後。


    一行人重新牽了馬,翻身上馬離開,轉向數丈就是進城的大道。


    盧照轉頭看一眼,這幫人真以為能為所欲為,京兆尹管不到了是吧。


    原本歡歡喜喜的回城路,趙大夫忽然往旁邊看一眼,猛地拍著大腿,“唉!”


    聲音之大,連正打瞌睡的林婉婉都驚醒了,“怎麽了!”


    段曉棠順著趙大夫的目光看過去,地上一截青綠,“那是麥苗!”


    夭壽啊!


    作死哈!


    路旁拐角出來一行人,林婉婉迷迷糊糊看到,“秦大哥,你怎麽在這?”還是從未見過的陰沉神色。


    孫安世搶先開口,“裏頭鬧事呢,快走!”


    趙大夫坐在驢車上,人老但眼尖,“他們要幹什麽?”


    地裏騎馬的人都停下來,圍著靠近大道的一棵樹打量,甚至有人下馬撿起土塊躍躍欲試。


    秦景回頭眯著眼睛,隨即神色大變,“不好,是馬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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