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璞趕在暮鼓敲響之前離開,兩個人沒有再約定下次見麵的時間和暗號。


    右武衛軍事重地,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一次相遇已是幸運,若是常常來往,一旦被抓了現行,哪怕兩人不曾涉及機密,上綱上線也是大罪。


    尤其段曉棠身世模糊,李君璞背後又是一堆爛賬,有的是人抓他們小辮子。


    黃昏降臨,長安城諸多坊市沐浴在暮色之中,忙碌的一天漸漸結束,喧囂的裏坊也恢複了寧靜。


    李君璞拉響小院大門外的門鈴,見是趙瓔珞開門,試探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段曉棠入營,如今小院裏全是女子,冒然入內不妥。隻是報平安在門口交待一句即可,但李君璞剛才所做之事,實在不宜在大庭廣眾之下宣之於口。


    趙瓔珞微微點頭,“李二郎君,請進。”


    李君璞進門,卻沒想到杜喬也坐在院中。


    “杜郎君。”


    “李縣尉。”


    李君璞坐到杜喬旁邊,緩緩開口,“我剛才去見過曉棠,他很好,你們不必擔心。”


    林婉婉心下稍微安定些許,轉而擔心起李君璞,“李二哥,你該不會摸進他們營裏了吧。”


    李君璞:“我不過是下職後順著右武衛大營閑逛了一圈,恰好隔著圍欄見著曉棠,說了幾句話而已。”


    “他氣色不錯,放心。”


    林婉婉沒見過長安城的軍營是何模樣,原以為是高牆深溝隔絕一切,如今看來似乎並不嚴密。


    “那我們可以去見曉棠嗎?”補充一句,“隔著圍欄。”


    李君璞搖頭,“南衙諸衛軍事重地,你們幾個女郎過去太顯眼。我亦是穿著官服進去方才不惹人懷疑,能見麵已是僥幸。”


    南衙是軍事部門,但內部亦有文職官員,低階官員不分文武服製都差不多。


    隔得遠了,巡邏的衛兵也不知道李君璞是不是南衙的人,何況各部來往遞送公文的人亦不在少數。


    杜喬沉思,“我能不能去見見曉棠?”


    杜喬亦是官員有官服,像李君璞一般混進去也能行。現在最擔心的是段曉棠身份暴露,無聲無息的死在右武衛大營裏。


    祝明月品呷著李君璞的態度,顯然這種事隻是僥幸,可一不可二。“你和李縣尉不一樣。”


    都是文官,但李君璞隻是披著一張文官的皮,將門出身,營盤關竅一清二楚,才能準確的找到段曉棠。


    換了杜喬,連右武衛大門在哪開的都不知道。


    而且不得不說,這種事風險太大了。


    一次還可以說是偶然,二次三次等著被當奸細抓起來吧。


    李君璞:“曉棠讓我帶句話,大營夥房裏有粉絲和腐竹但數量不多,他這一陣吃莧菜和肝髒都快吃吐了。”


    段曉棠吐槽右武衛大營夥食差在眾人之間不是秘密,李君璞珍之重之告知,是因為這是段曉棠意識到莊旭被白秀然無意間打了,這條對外連接的線可能要斷後說的。


    祝明月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到時找秀然再給他送些吃食進去。”


    話已帶到,李君璞無意探究其中深意,告辭離開。


    杜喬:“若是有事去隔壁院裏找我。”說完跟著出門。


    趙瓔珞將小院大門的門栓插上,祝明月有節奏的敲擊著桌子,“莧菜、肝髒!”


    林婉婉猜出段曉棠特意提起這樣東西的用意,“夜盲。”


    長安人民根本沒有夜盲的概念,“曉棠是想用夜盲做文章,還是已經招了?”


    “恐怕當日逃走就利用了這個漏洞,”後麵為了保命將治療夜盲的辦法說了。


    祝明月一點也不意外段曉棠能和夥房的人混熟,但夥房和采購是兩條線,顯然段曉棠還沒找到這個負責采購的人。


    “我們要把這個出入右武衛負責采購的人找出來。”給家裏和段曉棠之間搭建起一座聯係的橋梁。


    不需要找主管,隻要找下頭辦事的人即可。他們無權無勢,隻能自下而上。


    隱秘不招人眼。


    祝明月:“蘭娘瓔珞,你們最近注意有沒有軍營的人來作坊買菜。”


    戚蘭娘重重地點頭,“知道了。”


    莧菜價低但量不大而且有季節限製,真正符合軍營要求的是肝髒。


    祝明月最近沒有聽到有人到酒樓食肆特意收購肝髒的消息,那麽右武衛很可能走的另一條線。


    “我明日去找胡屠夫,請他幫忙留意近日有沒有人在肉市上大量購買肝髒,引薦一下。”


    禽類肝髒量多但塊頭小,收集起來不容易。牛肉官方不允許,能打主意的就是羊和豬。


    自古采購水深,既然沒有指定品種,換祝明月來,也肯定買價格更便宜的豬肝。


    而現在東市最大的豬肉供應商就是胡屠夫,想必這個忙他會幫的。


    和段曉棠建立聯絡是一條線,但祝明月不得不思慮後路,“瓔珞,你明天另外找個牙人,去長安縣租一套獨門獨戶的小院子。”


    預備萬一段曉棠栽了,牽連到其他人。除了尋求白家庇護外準備的另一條退路。


    他們沒有段曉棠插翅能飛逃出生天的本事,便隻能躲起來。


    以長安城當前的組織架構,長安縣和萬年縣根本不可能聯動。


    他們一貫活動的範圍都在萬年縣,一時之間不會有人想到會躲去長安縣。


    一條朱雀大街不隻是隔開東西。


    林婉婉思維發散,想的更遠,“如果我們在長安待不下去,又能去哪兒?”


    無根無基的外鄉人最容易受欺負,尤其是幾個女人。


    天下雖大,但她們所知道的地方不多。


    趙瓔珞的家鄉幽州、戚蘭娘的家鄉汝州,人人都說家鄉好,但她們若能在家鄉待下去,何苦千裏迢迢來長安。


    趙瓔珞:“齊州如何,葛郎君秦郎君在那裏。”


    葛寅家是當地豪強,有一定勢力,關鍵兩人人品靠得住。她們不依靠男人,隻想初來乍到向當地人借個力,站穩腳跟。


    祝明月不是沒考慮過,“朝廷這幾年有意東征高句麗,興兵之地,恐怕不大安穩。”


    連葛寅這等豪強聽到消息都尋摸著加固塢堡,齊州不與高句麗相鄰,防的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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