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內赫然是一座軍營。


    沒有旗號,沒有番號,段曉棠在右武衛待了許久,一個多月以來又剿滅許多土匪,哪還分不清匪寨和軍營的區別。


    山穀口有木製的高大營門和柵欄,穀內的營房少數幾座磚瓦房,其他多是茅草屋子,從房屋分布來看,自修建開始,就是為了做營房使用。


    山穀內主事人必然有軍旅背景,不,應該說他背後的勢力必然有軍事實力,或者曾經有過。


    山穀內盡是私兵,貴族私兵。


    高門大戶有豢養部曲家丁的傳統,但大大方方養在自己府宅或者莊園裏,放在明麵上。


    少量並且農忙種地,打的旗號是保護家門財產安全,和主家、家眷混居。


    可山穀內的情形呢,段曉棠用望遠鏡看了幾回,沒有婦孺老弱,全是青壯。


    聯合商隊還有一部分幸存者,被麻繩捆在一片空地上,旁邊是穀內私兵來不及歸庫的貨物。


    鏡孔中段曉棠發現一個熟悉的麵孔,高眉深目,濃眉大眼,胡子拉碴。


    何金,又被人抓了!


    望遠鏡再往旁邊挪一挪,附近果然還有幾個胡人。


    這幫私兵留著俘虜想做什麽,邀他們入夥,還是索要贖金?


    青天白日潛不進去,想通消息也做不到。


    段曉棠掏出紙張和炭條,將穀內布局畫下來,初步估算穀內私兵人數應該在六七百人之間。


    雄踞地勢,易守難攻。


    劉耿文帶著幾人在周圍繼續觀察,留心穀內是否有異動。


    段曉棠:“自身安全最重要,若是被發現,不求殺傷,盡量逃走。”


    劉耿文哪怕不及段曉棠看得仔細,也知道這回事情大發了。“司戈放心。”


    段曉棠:“今晚或者明早,必定有下一步動作的指令過來。”


    段曉棠回去報信,劉耿文幾人帶著幹糧或上樹,或趴在草叢中潛伏。


    確定山林中沒有私兵的斥候,段曉棠帶人疾跑下山,牽了馬匹立刻飛奔回營。


    “私兵!”吳越不禁從椅子上站起來,身形有些晃悠。


    莊旭呐呐道:“會不會看錯了?”


    段曉棠斷然道:“穀內沒有老弱婦孺,營盤布置得極為規整。”


    哪怕想糊弄這是一座匪寨,隻請了一個厲害軍師來。可六七百青壯,背後沒有金主怎麽養的起來。


    範成明重複一次,“六七百人。”鎮定心神,“不然我們退回臨縣,向長安求援!”


    他們是有一千人,可山穀內地形並不好攻打。養的起私兵的高門並不好招惹,必然和長安的遮奢人物有關聯。


    不說隊伍裏有個身份貴重的吳越,一旦打草驚蛇,狗急跳牆,後果不堪設想。


    吳越坐下,手掌按在輿圖上,旁邊是段曉棠帶回來的炭畫布局圖,“華陰,再往前是潼關!”


    這支私兵潛藏於此是為了什麽?關中郡縣多匪情,華陰是少數幾個治安良好的縣城,偏偏這裏藏了一支私兵。華陰縣令是何背景,這支私兵的主人是誰……


    沉默片刻後,吳越作出決定,沉聲道:“不退,打!”


    莊旭震驚地望向吳越,這個決定非同尋常,也不同於吳越以往的作風。


    段曉棠隱約摸著一點脈,作為大吳王朝的原始股東,老吳家小宗繼承人,山穀內的情況明晃晃準備造反。


    舞到吳越跟前,怎麽可能忍。


    掃黑需要證據,平叛隻需要名單。


    吳越:“商隊有人逃出去,正向當地和長安求援。”


    風聲泄露,不說會不會立刻掛上反旗。這批人一旦轉移,加上背後主家的勢力,魚入大海,再難尋蹤跡。


    這個理由說服了範成明和莊旭。


    吳越決定打不打,段曉棠決定怎麽打。


    段曉棠:“把你們的人都掏出來吧!”


    一路上剿匪的活計輕鬆,多是段曉棠和旅帥們討論方案。但今日之事,旅帥們不方便摻和。


    趁著他們去找人的時候,段曉棠往醫帳去,在門口遇上姚壯憲,問道:“姚太醫,高德生情況如何?”


    姚壯憲:“有些發熱,睡過去了。”


    段曉棠:“麻煩把他弄醒,有點事想問問。”


    姚壯憲觀察片刻段曉棠的神色,不似嚴刑逼供的模樣,不多糾結。借著旁邊水盆裏的涼水,擰了一塊帕子搭在高德生臉上。


    不一會有了動靜,姚壯憲知趣往外退,“段司戈,你慢慢問,我就在外頭。”


    高德生悠悠醒轉,“段司戈?”


    段曉棠:“不好意思弄醒你。”開門見山,“我去看過,商隊一部分人還活著。”


    活著而不是救出來,高德生眼睛微微睜大,“東家如何?”


    “我不認識他,”段曉棠直言,“你們一共有幾支商隊,昨夜跑出去多少人?”


    高德生琢磨一下,話的確在理。“一共四支,有多少人逃出來不清楚,天黑看不清。”


    段曉棠:“隊伍裏有沒有胡商,或者胡人?”


    高德生:“有一支,是西市的商人。”


    段曉棠:“他們的底細清楚嗎,認不認識其中的人?”


    高德生先回答第一個問題,“不認識,但東家應該清楚。”


    段曉棠站起來轉身出門,留下一句,“好生養傷。”


    家人還在家等你之類的話,段曉棠不會說,總覺得是在立g。


    議事帳篷內人基本到齊,段曉棠見著幾個並不熟悉的麵孔。


    莊旭:“莊棟,早年跟著我父親一起上過陣。”


    範成明:“楊明勇,以前是我哥的親兵。”


    “陳彥方,你們應該見過,父王的親衛。”吳越身後有兩人,另一位是蓄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符存,符先生。”


    符存不提,段曉棠很懷疑其他幾人以前幹的是護衛還是副將的活。


    正兒八經的朝廷副將挪不出來,隻希望他們家裏靠譜些,給點靠得住的人。


    符存等人原以為這趟剿匪是秋遊來著,悠閑一個多月,活終於來了。


    但從未想過是這樣的活,一個搞不好就是塌天大禍。


    吳越“一意孤行”,已經確定要攻打,眾人隻能順著這個思路來,暗暗留下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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