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成達什麽脾氣什麽官位,能問到他跟前,都不是好惹的。偏偏不清楚前線的情況,隻能忍下氣憤,推說等範成明回來去問本人。


    回到家中,在兵器房中悶坐半下午,都沒想明白,事情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


    範成明剛出生的時候尚算玉雪可愛,那時父母俱在,範成達還是一個不懂憂患的富貴公子哥。對這個盼了許久終於得來的同胞兄弟是真心喜愛,覺得他的弟弟該是天生神勇智謀無雙。


    直到範成明學走路的時候,經常左腳絆右腳把自己絆倒,範成達就知道第一個願望大約不能實現了。沒聽說哪個神將幼時學走路會把自己絆倒的。


    範成達年少時不愛讀書,但那時還願意裝裱下麵子,偶爾教著認兩個字,費了一兩個時辰,範成明一個字都沒學會,隻惦記吃和玩。


    那時範成明大約兩三歲樣子,三歲看老,範成達再度平靜地接受範成明不是一個天才的事實。


    他的弟弟既不神勇又不聰明,隻是一個虎頭虎腦,成日惦記吃喝玩耍的鐵憨憨。


    但那時範成達尚且是輕鬆的,覺得這件事該是他們老子頭疼的,兒子的前程該是做父親的去考慮。自己長大隻要順理成章的輔佐父親,將家業發揚光大。


    再後來前線失利,父親叔伯皆戰死,母親悲痛之下亦隨之而去。範家滿門上下隻剩兄弟二人。


    沉重的擔子忽然全落在年輕的範成達肩頭,他要維係家門不墜,他要守護家業,他要上戰場搏軍功……隻能狠心將範成明扔在長安,奔赴遙遠而未知的戰場。


    一個年幼沒有家人守護的孩子,天知道他能堅持到哪一天。


    年輕的範成達,為了範家為了自己,放棄了他的親弟弟。


    等範成達從戰場九死一生回來,再見到的範成明,差點認不出來。不愛笑也不愛說話,肉嘟嘟的身體變得細骨伶仃,瘦弱得常常生病,但萬幸他還活著。


    範成達不知花了多少心力把人重新養回來,雖然往後看著範成明幹出的那些蠢事,常常氣得火冒三丈。懷疑當初父母生弟弟的時候,是不是忘了給他配腦子。


    但依然慶幸,世上還有一個血脈親人。


    範成達都覺得弟弟沒腦子,更別提心眼。但凡範成明這些年長出來一星半點,他也不用這麽心累。


    所以旁人問範家的心眼是不是都長範成明身上,讓範成達腦筋一下停止轉動,半晌後才開始思考,他是真心實意的發問,還是在諷刺我?


    外人都不知道範成達年少時還有望弟成龍的夢想,隻是後來看清範成明的資質,果斷放棄。


    扮豬吃老虎,不用扮都是豬了。


    範成達比一千多年後的家長更早明白一個道理,雞娃不如雞自己。


    “關心”範成明的人多,“在乎”吳越的人也不少,牛彬就是其中一個。


    兩家訂親不改聯姻的本質,已經開始商量婚期,作為祖父不能眼睜睜看著孫女往火坑裏跳。


    若吳越的性情真如範成明所說的那般,孫女都比他瞧著要威武大氣些。丈夫若不能依靠,這輩子還能有什麽指望。


    一大把年紀惴惴不安地到南衙找上吳嶺,旁敲側擊詢問華陰和吳越的事。


    吳嶺一輩子都沒這麽挺不起腰杆的時候,眼前的不僅是下屬,還是他兒子未來的嶽祖父。


    “華陰事險,七郎和範二此計,皆是為了迷惑他人。”後麵半句,吳嶺說的也無甚底氣,“七郎若是這般扭捏的性子,本王隻當沒這個兒子。”


    牛彬假裝信了,吳嶺以前七個兒子俱在的時候,說這句話還有些可信度。但現在隻剩一個,真能不認?


    杜鬆等人去雁門平叛先走一步,他們回來了,吳越這批在關中剿匪的還沒收兵。


    回到營中,發覺竟有些空曠,而且氣氛奇奇怪怪的。


    孟章拉了一個熟悉的將官詢問,得到的答案是,“範二拜將了!”


    孟章脫口而出,“怎麽可能!”豈不說二人同品同級。


    將官將華陰之事簡略說出,偷偷將一張抄紙塞到孟章手裏,“ 大將軍說最近眼花,認不清字,千萬別讓他瞧見。”


    孟章稀裏糊塗拿著抄紙回到營房,那股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傳遞的是避火圖呢。


    孟章打聽的是小道消息,杜鬆和武俊江帶來的可就是正經通報。


    事實無非指向一個,範成明剿匪有功拜將!


    孟章:“段曉棠厲害呀!”生生供出一個將軍來。


    同在右武衛,對幾人知之甚多,還能不清楚仗是誰打的嗎。


    武俊江想以前段曉棠開玩笑說開宴要坐小孩那桌,有這本事,坐祖宗那桌都沒問題。


    杜鬆手裏拿著匯總的戰報,“關鍵是他們之前一路剿匪,竟沒有出現一例傷亡。”


    土匪戰鬥力不強,但要做到零傷亡,不光得有實力,更不可或缺的是運氣。


    生生將剿匪的標準拔高,以後讓其他軍隊怎麽做。


    接著歎口氣,“但他們在華陰攻打私兵山穀時,肯定出現了傷亡,隻是還沒來得及上報。”


    私兵的戰鬥力和土匪絕不是同一個層次。


    杜鬆等人和吳越段曉棠過去是有一點小小的過節,但並不會生出左廂軍金身告破的喜悅。


    說到底他們都是右武衛出來的,同是軍人,眼見同袍戰死還能高興?


    三人繼續說著,華陰之事同他們扯不上關係,除非朝中哪家高門立刻舉旗造反。


    孟章將口供抄紙拿出來,問道:“這上頭說的是真是假?”


    武俊江挑眉道:“半真半假,世子一日若跑不到二十裏,那範二恐怕一日十裏都不到。不過他對自己認識倒清楚,靠哥哥的廢物。”


    孟章撇嘴道:“他拜將了!”


    廢物都拜將了,讓那些不算廢物的以後怎麽活。


    武俊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至少以後再討論南衙諸將,誰最沒用,不會有人拿你來說嘴了。”全靠同行襯托。


    孟章一把揮開武俊江的手,他被人說道是因為資曆淺,不是因為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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