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懷光每到一地,都會提前派出信使,讓地方官府配合肅清街道,方便大軍過境。


    順便給吳越留個口子,河間王世子要親去黎陽討要糧草。


    這種時候地方格外配合,大軍在境內停留的時間越長,可能帶來的麻煩就越多。


    第一晚他們卡在兩座小城中間,露宿野外。距離齊州六百裏。


    當初這段路,他們走了將近十天。從長安到洛陽,由洛陽至黎陽,再由黎陽轉道東萊,兩衛走了兩個多月。


    段曉棠以前不懂,為何戰爭中要浪費許多人力物力,死磕一座城池。


    現在明白,不說城池內海量物資。每一座城池都處在交通要道上,若繞開,少說多走幾十裏,幾百裏。


    周陽夏被親兵扶過來,他真的隻是水軍總管,騎兵生疏得緊。扶腰哀歎,“這才頭一天!”


    俞懷光倒不是說風涼話,“多在馬上適應適應就好。我小時候學騎馬,被我爹在馬背上綁了一天。”


    周陽夏難以置信,“沒摔出毛病來?”


    俞懷光:“挺好玩的。”


    段曉棠明白,這是針對性教學。


    玩笑開過,俞懷光掏出輿圖,周圍點亮火把,絹帛上的墨跡看得清楚明白,“明日過齊州,順利的話能到達清河郡境內。”


    至於能不能進城,難說。


    段曉棠聽得這個有些熟悉的地名,並沒有多動容,不過是一座途經的城池。


    諸人親兵送來熱湯,周陽夏遲疑道:“怎麽有湯?”還以為一路上隻能啃幹糧呢。


    俞懷光解釋,“我們帶了三個夥頭兵出來。”右屯衛的夥頭兵跟不上,隻能從右武衛借一個。


    周陽夏也不說帶夥頭兵奢侈,影響行軍之類煞風景的話。現在熱湯送來,證明兩衛的夥頭兵跟的上。


    普通軍士一人雙騎,夥頭兵三騎,一載人一負廚具食材,一空載保存馬力。


    若遇到水源地,就地燒一鍋熱湯熱水。軍士趁著放馬時摘點野菜,晚上夜宿時煮湯裏再灑一把鹽,補充水分和鹽分。


    段曉棠馬背後麵,還放著一個小炒鍋,也不知能不能用上。


    秦景安排完巡邏回來坐在角落,段曉棠坐他旁邊問道:“過幾天要經過齊州。”


    秦景默然:“嗯。”


    段曉棠:“隻能下回再去找胖哥。”軍情緊急,哪怕經過家鄉,也不能多做停留。


    秦景默然,“嗯。”


    段曉棠:“秦大哥,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秦景:“我在想,此戰過後,要不要回鄉謀個武職?”


    段曉棠陡然打量四周,還好,江南大營的人不在。


    秦景在孫文宴手下混得不錯,但人各有誌。段曉棠在外人看來不也在右武衛如魚得水麽。


    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


    段曉棠:“你在哪裏都會過得不錯。”


    秦景若回齊州謀武職,和葛寅算不算官紳勾結?


    段曉棠忽然有個奇怪的聯想,家鄉的武職。不就類似李君璞的萬年縣縣尉麽,可惜在長安。


    李君璞正在經曆一場艱難的抉擇,好消息是他升官了,終於甩脫萬年縣的爛攤子。


    壞消息升的是京兆府的官,接管長安萬年兩縣的爛攤子。


    和他同病相憐的還有羅石,一個升任少尹,一個任法曹參軍事。


    對普通人來說飛升,於他二人而言,飛來橫禍。


    十年換了十五任的京兆尹啊!


    剛知道上司名字,上司辭官了;剛認清上司的臉,上司被貶了;剛和上司套好交情,上司被斬首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隻在朝堂,京兆府亦如是。不然李君璞三兩年的資曆,怎會被稱為一府兩縣的常青樹。


    實在他們這衙門有毒,官員換的勤快。


    羅石已經是李君璞接待的第三任縣令,馬上要迎來第四任的當口,和縣令一起升官,沒處說理去。


    衛王作亂,牽連長安大批官員。原先京兆府的官員升遷的升遷,下獄的下獄。


    空出的蘿卜坑總得有人填,吳嶺隨口說了句,萬年縣容留南衙將官家眷有功,其他人會意,立刻把羅石和李君璞的名字寫上去,遞送遼東待皇帝朱批。


    通常這種官員變動,皇帝都會批準。


    他遠在遼東,不清楚長安誰會牽涉進謀反事亂中去,但長安城總得有人管理,反正官職也不大。


    所以羅石和李君璞頭上掛著署理的銜,滿腹憂愁的去京兆府幹活。


    然後見到長安縣的冤家,大家都一副,這官不如不升的憋屈表情。


    要不是吳嶺不做無聊事,李君璞都懷疑是不是故意整自己。


    大約常年在南衙,軍旅廝殺,不知京府險惡,以為是酬功,且長安城的秩序必須重建,不如調兩個有底線有能力的過去。


    早知有今天,當日去南衙報信的時候,無須顧忌早年恩怨和當前詭譎形勢,納頭就拜。


    南衙的將官也不是做不得!


    悔之晚矣!


    駿馬在齊州城內的飛馳而過,道旁的酒樓上,衛欽與孫印正在閑聊。


    孫印:“據說海邊漲潮掀起大浪,把大營的糧倉給淹了。河間王世子急派兵馬去黎陽,請求楚國公支援一些糧草。”


    衛欽:“糧倉建在高處,得多大的浪?”說句晦氣話,“在齊地取糧不是更方便?”


    孫印:“十幾萬大軍,齊地供不上吧。黎陽倉可是有江南山東之糧。”


    衛欽不明白朝廷辦事的流程,大人物繞開流程做事不是沒有。忽而見樓下經過一個熟悉的人影,拍拍桌子,“阿印,你看!”


    下午兩人到葛家莊,衛欽開口道:“飛鴻,猜我們今天見著誰了?”


    葛寅沒耐心一個個猜,“誰呀?”


    衛欽不賣關子,“仲行,還有上次見過的那位段校尉。”


    葛寅:“他倆不是在東萊麽?”秦景若回齊州,不說來看看自己這個兄弟,總得來看看親娘吧。


    孫印解釋,“刺史收到公文,說是東萊大營糧倉被淹,要去黎陽補一批糧草。據說今天是打頭陣的,世子在後頭,要親自去黎陽討要。”


    一個國家柱石楚國公,要從他手裏掏出糧食來,非得地位與之相當的河間王世子出馬不可。


    葛家在城中的糧莊掌櫃忽然到莊子裏拜見,進正堂見有旁人在,略有些遲疑。


    葛寅:“直說吧!”


    掌櫃:“郎君,今兒在櫃台上撿到一張包在石子上扔進來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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