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韶容慢慢鬆口氣,嬤嬤近前來教她通乳之法。


    林婉婉折騰一圈,沒出多大力,和太醫們各回各家。


    下午段曉棠從大營回來,問道:“生了?”


    林婉婉點頭,“生了個女兒,乳名寶檀奴。”


    段曉棠:“好奇怪的名字。”


    戚蘭娘:“可能從寶檀華菩薩來的。”


    段曉棠:“那奴呢?”


    好好的叫孩子奴隸。


    趙瓔珞科普,“奴是乖巧可愛的意思。”


    “若前頭若是菩薩名號,就是把孩子送給這位菩薩做奴婢,希望能保佑平安長大。”


    在大吳民間,各個菩薩的奴婢,成群結隊。


    段曉棠撇撇嘴,“肯定不是吳七取的。”


    吳越既不信佛,也不是這麽有愛心的人。


    林婉婉豎起大拇指,“猜對了,我看牛世子妃,有心氣得很。”


    “說不定在寺廟裏,熬上一二十年,等女兒接她出來。”


    牛韶容去向已定,王府容不得她。一入寺廟,再不能隨意出來。


    但一二十年後,時移世易,牛家謀反的事都被淡忘。


    河間王府的小郡主,接生母出來養老,沒人會跳出來反對。


    吳越態度明確,夫妻情分已盡,但牛韶容能搏出一條生路來,他不會做惡人。


    那時候,他們早橋歸橋路歸路了!


    河間王府內,牛韶容忍痛給女兒再喂過一回奶,輕輕拍著奶嗝。


    扭頭對床邊侍立的嬤嬤道:“請杜夫人來。”


    她人雖遭囚禁,但看在孩子份上,沒有被故意折辱。


    不能出去,但想見個名義上的側室,還是可以。


    吳越性情淡漠,她離開後,說不定直接扔在後院,交給乳母照料。


    一個奴婢,能保護寶檀奴嗎?


    牛韶容必須趁還在王府,為女兒找一位養母。


    眼下,隻有一個人選。


    吳越的後院,定然還會再添人,會不會再迎娶正妃也是未知數。


    但杜和兒,贏麵最大。


    寶檀奴跟著她,才是最好的出路。


    杜和兒聽到侍女傳信,心知肚明,牛韶容尋她是何事,欣然赴約。


    生母與養母之間的交易,心照不宣。


    從那以後,杜和兒常去小院,不多待,隻讓寶檀奴多熟悉熟悉,對她不排斥。


    林婉婉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


    孰料一天夜裏,小院的門忽然被砸響。


    陳彥方急促道:“林娘子,世子妃忽然出血!”


    林婉婉紮頭發的手一頓,產後大出血,情況不妙啊!


    急聲道:“快走!”


    深夜的街道,寂靜無聲,隻有車軲轆轉動的吱吱聲。


    陳彥方拿著河間王府的令牌,才砸開宵禁的坊門。


    王府小院燈火通明,林婉婉來時,吳越正質問一位太醫,“生產完八九日,怎還會出血?”


    太醫急忙解釋,“世子,婦人產後一月,都可能發生血崩。”


    吳越若有所思道:“她現在是不是很痛苦?”


    杜和兒心中一驚,吳越說這話肯定不是體貼牛韶容,該不會想給她一個痛快,不讓治了吧!


    林婉婉一路估算,牛韶容的出血量,卻毫無頭緒。


    聽見吳越的問題,本想說,病人求生意誌非常強。


    孰料杜和兒先開口,“世子,牛姐姐為女自強,必不想寶檀奴背負‘克母’之名。”


    林婉婉稀裏糊塗走到房門口,猜想杜和兒,放到宮鬥劇裏,能熬到第幾集。


    腳還沒踏進門,一個嬤嬤慌裏慌張跑出來,跪在吳越麵前,“世子妃薨了。”


    廂房中原本熟睡的嬰兒忽然驚醒,不知道是被外頭的兵荒馬亂吵醒,還是感知到生母已逝,哭得撕心裂肺。


    吳越看向原地抱著孩子哄的乳母,“帶寶檀奴進去,見她母親最後一麵。”


    杜和兒阻止不及,小孩子心明眼亮,哪怕裏頭的是生母,也是死人,萬一招惹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林婉婉將牛韶容的脈象鼻息都看過,確定沒有氣息。


    牛韶容年紀輕輕,不會準備壽衣,侍女找來一件不曾上身的新衣,趁肢體還軟換上。


    杜和兒見寶檀奴告別後,被抱出來,有些心疼,想要伸手接過來,“世子,妾身……”


    把孩子帶下去安置。


    借這機會,名正言順把孩子抱到自己身邊。


    話未出口,吳越先吩咐,“挪到我院中去。”


    杜和兒眼睛陡然瞪大,到手的女兒飛了!


    你要孩子作甚,你能帶孩子嗎!


    萬般不甘,都隻能壓下去!


    杜和兒:“世子,嬰兒不知事,若哭鬧起來,影響你休息,不如妾身把她帶下去。”


    吳越鐵了心,“不必。”


    召來王府長史,吩咐道:“在高陽原,為世子妃擇一塊吉地。”


    高陽原上,是河間王府的家族墓地。


    吳越百年之後,不會和牛韶容合葬,但她已無處可去。


    長史躬身應道:“是。”


    等屋內收拾告一段落,吳越方才進去。


    牛韶容雙目緊閉,雙手放在腹間,燭火映照下,仿佛隻是安靜地睡著了。


    吳越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已經想不起新婚時,牛韶容是否是這般模樣。


    天將亮時,林婉婉歸家。


    段曉棠見她是昨夜出門的裝扮,卻衣衫整潔,心中不安道:“怎麽樣?”


    林婉婉歪在椅子上,“還能怎樣,產後大出血,我剛到,人就沒了!”


    祝明月心有戚戚,“鬼門關啊!”


    再問道:“身後事如何安排?”


    林婉婉:“我出來時,王府已經掛上白幡,大概正常辦吧!”


    人死萬事消,既不會隆重,也不會簡陋。


    祝明月歎一口氣,“那我們要去舉哀。”


    牛韶容的葬禮,所有人走過場一般,表演一番,方才塵埃落定。


    段曉棠好一段時間沒見吳越,看他眼下有些青黑,問道:“沒休息好?”


    吳越搖搖頭,“寶檀奴哭了半夜,哄她呢!”


    段曉棠大為驚奇,“你帶?”


    長安高門的風氣,別說親爹,連親娘都未必親自帶孩子。


    更別說,吳家祖傳的親情淡薄。


    吳越:“杜氏嫌寶檀奴克母吵鬧。”


    段曉棠深刻懷疑,是不是誤會了。就算杜和兒真有這份心思,也不會讓吳越發現。


    四下無人,吳越露出幾分悵然,“你說,是不是報應?”


    “母親生我時血崩,牛氏也是血崩。”


    他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忌日。


    牛韶容生產時,他沒進院子,不是涼薄,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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