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泰初麵色遲疑,“有山楂丸麽?”


    姚南星以為聽錯了,“山楂丸?”與旁邊的小師妹對視一眼,沒聽錯。


    危泰初和她倆年歲差不多,但男孩子發育晚,加之危家的“家族傳統”,危泰初的個頭比她倆矮多了。


    杜若昭瞟一眼,危泰初平坦的肚子,“我要問問師父和鄭大夫。”


    照理說,客人買成藥,錢帛落兜裏,賣就是了,無需多言。


    山楂丸,主要用於食積、肉積,停滯不化,痞滿腹脹。


    和危泰初有一絲一毫關係?


    鄭鵬池過來把過一回脈,問道:“危小郎為何買山楂丸?”


    危泰初:“想吃。”


    誰家嘴饞,會到醫館來?


    但危家的夥食,徹底重塑危泰初的飲食觀。凡是入口的,都是能吃的。


    鄭鵬池猜他或許在哪裏吃過山楂味道的東西,覺得不錯。知道醫館有山楂丸,故而來買。


    旁的藥鋪未必會備這道藥,但濟生堂因為東家的個人美食愛好,還真有。


    是藥三分毒,但山楂丸的成分是什麽,山楂、糖、蜜。


    在醫館它叫山楂丸,治病用的。在廚房它叫山楂糕,當零食吃的。


    危泰初的身體不在乎對不對症,能吃就行。


    鄭鵬池:“給危小郎拿一瓶。”


    姚南星:“是。”轉身去對應的抽屜取藥。


    杜若昭悄聲問道:“你喜歡山楂的味道?”


    危泰初沉吟片刻,“尚可。”


    杜若昭:“東市的步步糕,秋冬賣的冰糖葫蘆就是山楂做的,味道可好了,你一定喜歡。”


    危泰初:“秋冬?”現在季節不對。


    杜若昭:“嗯,那時候才有山楂嘛!你一定要嚐一嚐。他家其它糕點也好吃。”


    以杜若昭淺白的經驗,沒人會不喜歡步步糕的東西。


    把自家生意往別家推,她是頭一個。


    姚南星取出一瓶山楂丸放在櫃台上,危家小廝將藥錢付了。


    銀貨兩訖,旁人吃山楂丸溫水送服,危泰初直接倒出一粒,放進嘴裏嚼碎。


    果真當糕點吃了。


    危泰初好奇道:“他們怎麽了?”


    一群士子身上散發難言的味道。


    杜若昭當然不可能說國子監學生打群架,模糊道:“皮外傷!”


    危泰初:“打輸了!”孩子個頭小嘴挺毒的。


    這麽多人一起受皮肉傷,總不能是集體跌倒。


    姚南星見危泰初又摸出藥瓶,提醒道:“危小郎,一日最多吃三丸。”


    危泰初戀戀不舍將藥瓶放回懷裏,問道:“還有好吃的藥麽?”


    這個問題很好,少有聽人提及。


    杜若昭不考慮藥性是否衝突,“甘草?”


    危泰初搖頭,他不喜歡。


    殷鳴嗅嗅自己的胳膊,“柳二,味道還要留多久?”


    藥酒擦在身上,不是簡單沐浴換衣能解決的。


    這家醫館是柳恪介紹的,他與醫館中人也的確相熟。但現在兩位大夫不在,殷鳴也不想去問站在藥櫃後的兩個小女郎。


    柳恪:“反正晚上回家還要擦的。”


    殷鳴麵露絕望,“帶著這身味道,我怎麽回家。”


    不全是酒,還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殷鳴氣狠狠道:“下次再遇到那幫孫子,一定要打到他們哭爹喊娘。”


    剛剛的藥錢,也都是殷鳴結的。


    柳恪不搭話,閉目養神。


    他們在國子監內不是最底層,勉強算中堅。家世頂尖的,不會輕易動手,一動就是大事。底層的不敢動手,隻能萬般忍耐。


    隻有他們這些最為龐大的中間階層,家世不高不低,三親六眷中少說有個排麵人物。


    不上不下,行為恣意。


    一陣喧鬧打斷柳恪的養神。


    “大夫,大夫,救命啊!”


    病情如火,杜若昭不管林婉婉等人在後麵診室能不能聽到,拔腳就去叫人。


    姚南星從櫃台繞出來,指揮道:“先扶到旁邊凳子上坐下,這位郎君怎麽了?”


    家屬勉強找回神誌,“他肚子痛!”


    林婉婉從後堂趕過來,問道:“痛多久了?”


    家屬:“早上開始,後來越來越痛,中間還吐過兩回。”實在堅持不住,才來醫館的。


    林婉婉沒有選擇先把脈,而是先按壓病人的肚子,“哪裏痛?”


    病人麵色蒼白,嘴唇幹燥,雙眼中帶有明顯的痛苦之色,身體蜷縮在一起,似乎在忍受難以名狀的痛苦。


    額頭上的碎發粘在一起,衣服上沾滿汗水,看得出來,已經在疼痛中掙紮了一段時間。


    孰料林婉婉按壓的第一個位置就得到肯定回應。


    病人:“就是這兒。”


    林婉婉給病人把完脈,讓開位置,“鄭大夫郭大夫,你們來看看呢。”


    殷鳴小聲嘀咕,“什麽病啊?”


    鄭鵬池郭景輝先後給病人診過,同樣麵露難色。林婉婉不是沒看出來病症,而是確保手術指征萬無一失。


    三人目光交流,郭景輝說出共同的答案,“腸癰”。


    在現代,它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急性闌尾炎。


    若病人症狀再輕一點,還能試試牡丹大黃湯,成不成事另說。


    至少不必像現在這般,既要受活罪,也要受死罪。


    宗儲五官皺在一起,“腸癰痛到如此地步,九死一生。”


    國子監的學生學識不一定高深,見識一定是有的。


    林婉婉有法子治療,但同時伴隨巨大的風險。


    看向送病人來的一女兩男,問道:“誰是病人家屬?”


    三人一通回應,女人是妻子,兩個男人,一個兄弟一個幫忙的鄰居。


    林婉婉:“病人現在的情況,一般的湯藥沒效果。我另有一種法子,剖開肚子,取出病變的部位再縫合好。”


    病人兄弟:“開腹?”


    林婉婉:“我之前做過幾場類似的手術,算運氣好,病人都活下來了。但手術風險依然很高,你們先商量下。”


    國子監學生們竊竊私語,一會問,“這是給袁三縫肚子的大夫”?一會說,“就是她開腹取子。”


    殷鳴不管病人和家屬就在旁邊,一點不見外的征詢同窗意見,“動不動手術?”


    同窗們將評論國事的熱情,移到素不相識陌生人的死生大事上。


    宗儲:“不動就痛死。”


    病人和家屬來濟生堂,不大可能對林婉婉一無所知。


    幾人簡單商量一番,病人兄弟鼓足勇氣,“我們做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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