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喬接觸過的寒門士子倒有幾個膽大的想去搏一場富貴,卻苦於沒有門路。不知到底是一時豪言壯語,還是真有此心,反正讓他去是不願的。


    杜喬連家都搬來長安,規劃好了要在天子腳下多熏陶幾年,積累官場經驗閱曆後再謀求外放。


    所有人都以為吳越和吏部的嘴仗還要繼續打下去,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傳入長安——兩將陣前殺俘。


    其中之一是段曉棠。


    殺俘不祥,但從不乏見。


    讓人的迷惑的是,段曉棠治軍甚嚴,從無劣跡,武俊江征戰多年,亦沒有相關前科。


    為何有他二人殺俘的傳聞?


    眾人齊聚小院,林婉婉篤定道:“不可能,曉棠不可能殺俘虜!”


    白秀然剛出月子,身形微微有些臃腫,但精神尚好,附和道:“曉棠的性子,不會做這種事。”


    祝明月:“消息從哪兒來的?”


    白湛:“我嫂子娘家同河東世家有些淵源。”河東是離前線最近的地方。


    但未曾直說,這消息是直接送到白雋還是白旻的案頭,總之不可能到鄭惜娘跟前。


    杜喬:“部內瘋傳。”


    吏部和吳越扯皮這麽久,自然會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但消息來源不知。


    祝明月懷疑和白家是同一個源頭。


    白湛插一句,“吏部這次真做的過分了。”


    吳越是不招人喜歡,但為的國事盡的是公心,反被意想不到的吏部拖後腿。


    杜喬隻得歎息一聲,“唉!”


    祝明月擰眉道:“都在說殺俘,起因為何,怎麽殺的,殺了多少,一概不知?”


    徐昭然:“河東距前線甚遠,若真是從那兒傳出來的,未必說的清楚。”且不少河東子弟在吳越帳下效力,不大可能背刺兩衛。


    祝明月無力地坐下,她突然發現,往常和段曉棠走得近的將官都在出征行列,連個探問的去處都沒有。


    河間王府倒有一個身份尷尬的杜和兒,但當擺設的意味居多。


    前線迷霧重重,有能耐撥雲見日的李君璞偏偏外放了。


    小院的門鈴再度拉響,李君璠進來,說了同樣的消息。


    徐昭然:“李三,你從哪聽來的?”


    李君璠手往隔壁自家指,“四表哥來找我喝酒,他說的。”


    王玉耶看在李君璞曾經“大義滅親”,幫她保住性命富貴的份上。提點王寶瓊,如果馮睿達找李君璠出去消遣,千萬不能放人。


    放出去容易,收回來可不容易,甚至收回來幾個都不一定。


    王寶瓊自然提起一百個心防備馮睿達,倒不會挑撥他們兄弟的關係。畢竟李君璞外放,李君璠在長安孤立無援,沒必要和親戚鬧僵。


    但馮睿達想叫人出去,不是王寶瓊病了就是李弘安病了。


    一來二去,馮睿達要想找表弟隻能親自上門,王寶瓊做好賢內助,酒、醒酒湯、伺候的奴仆通通備好。


    馮睿達串起另一條線,左武衛——範家——南衙,範成明恰恰在軍前效力。


    祝明月收拾好表情,誠懇道:“我家有些好酒,能請馮四郎君品鑒一二麽?”


    李君璠轉身,“我回去叫。”


    片刻後,一身酒氣的馮睿達坐在桌旁,戚蘭娘奉上一杯蜂蜜水為他解酒。


    馮睿達並沒有喝醉,但誰會排斥蜜水呢,除了那個不省心的表弟。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當麵馮四哥,背地馮四的做派。看在大家曾經踏過一條船的份上,就不多計較了。


    緩緩喝下一口蜜水,慢悠悠說道:“是範二寫信回來,請大將軍在王爺麵前說點好話。”


    白湛脫口而出,“人是範二殺的?”


    不怪人想歪,範成明這方麵風評一般,不然怎麽和許多地方官員達成“過命”的交情。


    天外飛鍋著實讓人眼前一黑,馮睿達不得不替親上司的弟弟辯駁一二,“範二一直跟在世子身邊,後來到行營薛大將軍眼皮底下,哪來的機會上前線殺人!”他是躲在後頭撈軍功的。


    徐昭然重複道:“行營、前線?”看不到戰報,自然不知道大軍的具體布置。


    祝明月使個眼色,趙瓔珞從後院翻出一張紙攤在桌麵上,是三郡及周邊的輿圖。


    以段曉棠如今的官階,家中收藏輿圖倒也說得過去。


    明明在輿圖上栽過跟頭,偏偏不信邪。


    馮睿達謙虛道:“輿圖上指點江山的本事我哪有!”


    不及李君璞專業,但基本的軍事素養在,指著河東與汾陰交界處道:“大將軍行營立在這兒,”手指往上,“隨著戰事推進,移動到汾陰文城絳郡交界地帶。”


    這是範成明的位置。


    馮睿達手指在文城的兩個字上敲擊數下,“段曉棠武俊江在這兒。”


    白秀然:“他倆怎麽會在一塊?”


    兩人官階相同,如非必要不可能走在一起,不然誰主誰輔?


    馮睿達:“前線風雲變幻,哪說的準呢。”


    兩衛的行動路線和最初商議的大相徑庭,如果一切呈報長安定奪,黃花菜都涼了。


    馮睿達:“範二的信件原文我沒看過,但他不僅給他哥寫了,還給右武衛的韓大將軍呂將軍寫了。”


    從這個角度,可以證明此事為真,不然範成明不會這麽著急忙慌到處托請。


    杜喬疑惑道:“王爺呢?”


    馮睿達不以為然道:“那該是世子去疏通的。”


    白湛:“他們圖什麽?”


    立威?


    段曉棠的性格,不可能因為這點荒誕的理由殺人。


    馮睿達:“右武衛一個將官被俘虜偷襲,重傷瀕死。”


    徐昭然:“泄憤報仇?”


    馮睿達:“範二的話得打個折來聽。”


    事肯定是真的,但人應該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如果不說的嚴重些,怎麽顯得自己有理。


    杜喬終究帶點文人心性,“不管是否誤會,殺俘終歸於名聲有礙。”到現在也不相信段曉棠會動手。


    馮睿達嗤笑一聲,沒一點曾在洛陽領兵的香火情,“他倆就是把所有俘虜都殺了,能比得上安德縣公和洛陽兵的零頭?”


    而且洛陽兵殺的還不一定是俘虜呢。


    馮睿達嗜殺,但對楊守禮等人的操作“歎為觀止”,與他們相比自己反倒成了人間活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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