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母子心裏有數,價格昂貴的涇縣紙看看就好,買的還是中等紙張。官衙辦公會提供一定數量的筆墨紙張,今日買的是自用的。


    祝明月等人攜帶有足夠的紙張,無需在此地的補充。


    萬家母女屬於目標明確,紙張看過,接下來是筆墨。


    趙瓔珞止住從挎包中掏出本子記錄價格的衝動,附在祝明月耳邊說道:“價格和長安差不多。”


    但長安是什麽地界,天子腳下,世上最繁華的都市。河東雖是大城,到底差幾分底氣。


    簡而言之,價格偏高。


    若排除驛差和掌櫃勾結宰客抬價的可能,隻怕河東的物價總體偏高。


    祝明月;“待會看看其他的。”


    一座城池的穩定,最關鍵的是糧價。


    哪怕還沒打聽,祝明月也知道河東的糧價最近一年定然漲了不少,這裏離戰場太近了。


    待萬家母女結完賬,一行人走出鋪子大門。


    萬冰真問道:“兩位姐姐接下來去哪兒?”


    趙瓔珞:“隨便走走。”


    萬冰真頗為意動,“我能同你們一起嗎?”


    糜安娘阻止道:“真兒!”


    人在異鄉,自該謹言慎行。祝明月雖有不少的護衛,但人多眼雜,萬一走散了怎麽辦……


    再者祝明月趙瓔珞看起來像是有安排的,一個結交不深的人湊上去作甚。


    趙瓔珞不主動當壞人,“得問問萬娘子的意見。”


    幾人說話的當口,一個小廝進入鋪子,幾息後提著一遝紙出來,匯入剛剛駛來車隊。正是剛才她們看過的涇縣紙,目測少說一刀。


    趙瓔珞都不用過腦子算,嘖嘖道:“幾十貫又沒了。”


    從小廝進出的時間差,以及身上沒帶褡褳來看,應該是掛賬的老客。


    萬冰真視線往旁邊落,看向自家小廝手裏提的中等紙張,默默歎口氣,她家何時能有買涇縣紙不皺眉的底氣!


    幾人分道揚鑣的話還未說出口,剛剛經過的馬車在前頭被人攔下了。


    趙瓔珞和萬冰真頭上都戴了帷帽,反正旁人不知道她們是誰,不顧形象的歪斜身體往前看去。


    萬冰真:“出什麽事了?”好多行人都圍上去了。


    祝三齊腳步一轉,“我去前頭看看。”半晌後疾步回來,“有一女子攔了馬車,賣身葬父。”


    死生事大,哪的黃土不埋人,隻是說來聽聽的。田地山林都有主,貧苦人家置辦不起棺木墳地也是有的。


    實在不行隻能拿草席一卷,不講究風水,拖去某個山野旮遝裏埋了。


    趙瓔珞並非不知事的閨閣娘子,脫口而出,“故意的吧!”賣身就賣身,哪有去攔不知根底的過路車輛的道理!


    賣身最便捷的是直接投去大戶人家或者牙行,再不濟頭上插根草默默地跪在大街上,有意向的自會來詢問。


    不說晦不晦氣,如此以孝道壓迫在大街上攔車,總給人一種別有所圖的感覺。


    難得遇見經典橋段,饒是祝明月也想去湊一湊熱鬧。


    一行人疾步過去占了一個好位置,剛好卡在馬車和賣身女子之間,祝三齊和護衛們圍在四周保護。


    女子身側靠路邊的方向放著一卷草席,草席裏裹了一個人,全身遮住隻露出半截小腿和雙腳。


    趙瓔珞到底不是林婉婉,沒辦法從這雙腳的顏色判斷主人的狀態。


    賣身的“孝女”一身白衣,額頭垂下兩縷碎發,容貌清秀,眉眼中透露著無盡的悲傷和絕望。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哽咽道:“家父因病去世,家中貧困無法安葬。小女無計可施,隻能賣身葬父。求郎君垂憐!”手掌扶地,額頭觸及地麵磕頭。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卻無人伸出援手。


    趙瓔珞小聲道:“她怎麽知道馬車裏是一位郎君?”


    從始至終馬車裏的主人都沒開口說過話,不能看前後五六個隨行人員都是家丁小廝,就以為主人是男子。萬一貼身丫鬟和夫人娘子一起坐在車裏呢?


    剛剛取紙的小廝附在車窗旁邊聽從主人幾句吩咐,上前兩步,高聲道:“我家主人予兩貫錢,資汝安葬其父。”


    兩貫錢不多,價值幾十貫的涇縣紙隨便用的富家子,手指縫裏隨便漏一漏就是。


    買不了一副薄棺材,也不足以當一個人的身價錢,所以說是資助。大約夠一卷草席入葬,請人搬抬挖墓,再準備一些祭品。


    再多,就是冤大頭了。


    賣身“孝女”愣住,淚水奪眶而出,感激涕零,連連磕頭道謝,“小女子無以為報,誓為郎君當牛做馬。”


    趙瓔珞撇嘴,以身相許被堵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還是剛才的小廝挺身而出,陰陽怪氣道:“不必,我家主人不缺牛馬!”


    祝明月看熱鬧不嫌事大,附耳交待祝三齊幾句。後者連連點頭,話傳話的交待給周圍的護衛。


    不一會兒,人群中響起一陣喧鬧。


    “哎呀,著火了!”


    “誰把火星弄到地上了!”


    “都快燒到腳了!”


    ……


    火燒起來不認人,周圍看熱鬧的人四處張望探看詢問驚喊,到底哪裏燒起來了。


    祝三齊眼尖,叫嚷道:“小娘子,你爹腳動了,他沒死!”


    “孝女”水汪汪的眼睛忽的睜大,撲到草席上哭喊道:“爹啊!”


    草席裏的人掙紮幾下,動作愈發的大,演不下去,悶在草席裏道:“兒啊,為父剛剛是不是閉過氣去了?”


    “孝女”掀開草席,露出裹在其中的中年男人,“爹啊,你終於活了,女兒命苦啊!”


    剛剛祝三齊等人起哄著火,車架裏的人迫於安危坐不住,被小廝扶著出來,站在車轅上。


    正是不上不下的尷尬時刻,人死而複生了。


    車內果然是一位錦繡郎君,容貌俊美,眼眸深邃,宛如玉雕一般。見父女倆抱頭痛哭的“感人”場景,神色僵硬,隻憋出兩個字,“送官!”


    趙瓔珞瞟一眼,連忙拍拍祝明月的胳膊,示意她快看。


    林婉婉常說的那句話叫什麽,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姑且算誇張,徐六筒他爹還是能比一比的。


    趙瓔珞絕非奚落,客觀評價道:“無論圖人圖財還是圖飯碗,主意打得不差啊!”


    這位公子值得專門下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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