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成明書讀得少點,但何不食肉糜的典故還是知道的。


    若讓他選,要一碗麵還是一鍋肉,結果還用想麽!


    幸好段曉棠從沒和他算過飯錢。


    祝明月的目光落在竹筒調料罐上,至今隻有最基礎的味道,花樣百出的方便麵調味料,隻停留在勾畫中。


    段曉棠甚至想試試傳說中越吃越多無限繁殖的線麵,哪怕隻是像爆米花機一樣的“放大糧食”,對許多人而言都是一種安慰。


    但她太忙了,隻能一一記下來,等有空的時候再試驗。


    如今隊伍尚且在河東境內,在一片林中空地休息。


    不遠處支起兩處布帷,隔絕人群。一處是陸德業和鄭奇文,另一處屬於新來的柳琬。旁人窮講究,但這幾人有錢,就是真名士自風流。


    範成明撇開令人傷心的成本問題,偷偷向祝明月八卦,“祝娘子,你是不知道,當初我們去行營和薛大將軍會合,一路生了多少事。”


    一群鑲金貼玉的世家子弟,地頭蛇當慣了,各個脾氣排場講究得不得了,差點拖延行軍。


    吳越這個真正金尊玉貴的半點不慣人,既入軍中便照軍法行事,後來殺雞儆猴才讓這些世家子弟稍稍聽話些。


    軍士駑鈍,稍加訓練便格外聽話。世家子弟自小接受嚴格教育,見識學識一樣不差,卻不願意為吾所用,就是這樣一個尷尬局麵。


    吳越薛曲百般衡量,也不過將與本地世家的關係達到井水不犯河水的程度。若想得到某家的全力效忠,代價是會讓吳越也咂舌的程度。


    何況這隻是想象中的情形,世家圖存怎麽可能全力以赴,哪怕亂世他們也是幾頭下注,不一定會贏,但一定不會輸。


    範成明知道,祝明月段曉棠等人也講究,但她們的講究不會落在明麵上,生生和其他人劃出界限。


    他白吃那麽多東西,段曉棠從來沒一樣樣掰開算計過用過多少珍材寶料,計較過價錢。


    範成明之所以撇開欽差陸德業,那是肉眼可見的不對路。來找祝明月,也是知道她這兒有好吃的。


    他倆之間坦坦蕩蕩,範成明不會迷了心智喜歡祝明月,祝明月也看不上他,哪怕有心人挑唆落到陳靈芝耳邊都隻有笑話的份。


    祝明月不是好冒險之人,吳越一時找不到她千裏迢迢到行營的理由。


    軍中會有家眷探望,但多是戍邊守土的軍士,似他們在戰時,隨時可能來爆發大戰,跑來探親實屬不智。


    範成明受命探問,該不會是在長安受了欺負,跑來告狀的吧!


    長安貴人多,但到段曉棠的位階上,不是誰都能欺負的。祝明月等人在長安受河間王府庇佑,真要受了委屈找上王府,絕不會坐視不理。


    祝明月給出的理由簡單,跟著吏部隊伍後麵開拓商路,正好離文城近,順道過來看看。


    範成明一過耳就知道是拿來糊弄人的,但要詐祝明月的話,自問沒那個本事。


    祝明月話裏話外也在打聽段曉棠的情況,聽起來很正常。但不知是真的正常,還是假裝正常。


    若是後者,才是最糟糕的情形。


    數百裏外,段曉棠一無所知跟在寧岩身後領兵剿匪,後麵還掛了一個吉祥物吳越。


    文城地界上亂軍雖平,但仍有小股流匪趁大軍休整下山滋事,更難纏的是一些大難不死為非作歹的豪強。


    亂世當用重典,一個中心思想,該剿的剿該滅的滅,看不懂局勢的以後也不用看了。


    主力打手寧岩,從渡河開始擔任保安大隊長,決戰將起當然要活動活動筋骨,順便掙點軍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段曉棠幹的替補活,不是說寧岩萬一怎麽樣,而是萬一兩頭著火,她能幫忙去滅一頭。


    好在寧岩氣運高漲,至今沒給她這個機會,隻能含淚和吳越一起當吉祥物。


    數千大軍再度回歸文城縣,原先兵營已經空了,連旁邊的勞改營都人去樓空。


    高僧們念了將近一個月的經小有成效,勞改俘虜們修補完城牆後轉入翁高陽手下,把人氣到跳腳,又給他增加負擔。


    寇嘉平即將升任縣令,附郭縣令也是升職,同時補充到夢寐以求的人丁。


    篤竹等大德高僧獲得能養活寺廟老小的糧食,手上沒血債的俘虜們獲得自由,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吳越騎馬經過文城市場,血漬已經消失,這裏是段曉棠當初行刑的地方。


    吳越問道:“俘虜們關不了多久,你失望嗎?”


    簡單猜測段曉棠的心思,盜竊坐監多久,奸淫受刑幾何,搶劫又該如何量刑……依照《大吳律》,總有一個對標的地方。


    段曉棠不屑道:“不然呢!”求辱得辱就是這般結果。


    她能任性的關這些人一輩子嗎?客觀條件不允許,地方需要人口恢複,亂軍未平,寶貴的兵力需要收攏……


    不僅文城俘虜營,翁高陽手下三個現拆的俘虜營也堅持不了多久。一旦開戰,大部分人就地成為民夫轉運輜重,戰後赦免罪行。


    段曉棠不想再提鬧心的事,轉移話題道:“吏部盡差遣些縣級官吏來,太守何時到位?”有些鍋縣官扛不起。


    吳越:“一地方伯自該慎之又慎。”不會任由吏部撥弄。


    更正一點,“沒有太守,隻有刺史。”


    段曉棠知機,“郡改州?”


    皇權延伸最基礎的機構是縣,上級機構郡還是州,曆朝曆代各有不同,近幾十年更是變換無窮,換過好些輪。


    大吳自有國情,皇帝推行以州代郡,國內大部分地方都推改完畢。


    如果說二者有何區別,不僅僅是官吏稱呼、官衙門口的牌匾的變化,最關鍵是大小。


    不是說郡比州大,而是一個大郡可能拆分成數個州。


    地方分權防止做大,方便中央集權。


    文城是小郡,絳郡臨汾在古冀州地界隻能算中不溜,真正執牛耳的是——


    段曉棠:“河東也拆?”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河東郡望多,各有依憑的縣所,這麽一拆,許多人家在行政上分屬不同的州,可就不算一家人了。


    吳越笑道:“河東那麽大,你說能拆幾個?”才能把他們拆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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