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昌安候在縣衙門口迎接眾人,上前見禮。


    範成明介紹身後三人,“萬大人將代理昌寧縣令,後麵二位是本縣佐官。”


    孫昌安熱情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吳越微微抬手,“進去看看。”


    範成明:“情況如何?”


    孫昌安:“昌寧的窯廠不開了,找不到新瓦,用的各處拆下來的舊瓦填補,牆麵稍微粉刷過。”


    修官衙曆朝曆代都不受推崇,似乎一副破敗之像才對得起官員的清廉之心。


    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修牆補瓦的人都是現成的。


    萬宜民見縣衙各處幹幹淨淨,幹淨到有些凋敝的景象。急問道:“孫將官,不知昌寧尚存吏員文書如何?”


    孫昌安答道:“吏員有七人,文書簿冊原被拿去燒火、墊桌腳、刮屁股……能找的都找回來了。以原先各司曹擺放的書架而言,現存不到一半。”沒一把火全燒了,已是幸事。


    萬宜民頭疼不已,缺失一半文書,他們人生地不熟,被人欺瞞的可能性太大了。


    吳越帶人來無非是踩個點,裏裏外外轉一圈。


    段曉棠範成明站在廊下閑聊。


    範成明:“打算在城中待幾日?”


    段曉棠低頭,“待不了幾日。”原先看的是祝明月的安排,現在則看運去河東為拍賣籌備的貨物何時啟程。按照行營的規劃,這個空檔不會持續太久。


    範成明將話題轉入另一個輕鬆的領域,“祝娘子送來的地瓜燒好得很,還有嗎?”


    段曉棠:“有啊,在長安。”今年的紅薯不到收獲的時節,產能有限。


    範成明哀嚎一聲,捂著臉道:“隻能等回去再喝了。”


    撞上段曉棠的肩膀,“段二,你老實說,地瓜燒和林娘子那的酒精是何關係?”


    段曉棠不留神差點被撞個踉蹌,“本質上是一樣東西,但千萬別當酒喝,會出人命的。”


    要喝得兌水,這點訣竅就別教了,學壞容易學好難。


    柳家兄弟站在不遠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們不便進司曹房公房。


    柳星淵點評道:“不夠風雅。”僅針對縣衙環境。


    哪怕孫昌安盡量將地方收拾得幹淨整齊,但在他看來,室內未焚香,牆上沒有懸掛書畫……和家徒四壁沒差別。


    單從縣衙的環境中,柳琬便知道為何眾多官員視本地為畏途。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比起白手起家還限製頗多,戴著鐐銬跳舞不外如是。


    柳琬:“雖不曾明言,但想必兩衛動兵之日不久矣。”


    柳星淵:“不然哥哥我為何回河東探親!”想看看莊旭如何將那些戰利品處置妥當,最好別耽擱他回行營領功的日子。


    鍍金嘛,有始有終才好。


    柳星淵:“有沒有信帶給家裏。”


    柳琬冷淡道:“捎帶口信,平安抵達行營即可。”似乎對與家中聯係並不熱衷。


    一行人從公房出來,吳越擠進段曉棠範成明中間。


    吳越:“中午留在縣衙用飯?”問的是誰不言自明,範成明還能跑外頭吃?


    段曉棠拒絕邀請,“我休假呢,家裏燉了湯,得回去喝。”


    吳越幽幽道:“你倒是有口福。”


    段曉棠:“加了胡蘿卜,滋味是不錯。”


    範成明不禁失笑,意識到有些失態,立刻機靈的閉上嘴巴。


    段曉棠同眾人打聲招呼,背著手走了,腳步顯得如此輕快。


    家人遠道而來,是該多回去陪一陪,將寶貴的團聚時間放在應酬上得不償失,在常人看來是多麽恰當的理由。


    人走了範成明也不多裝了,捧腹大笑,“七郎,胡蘿卜的時令是秋天。”這時節段曉棠去哪找胡蘿卜往湯裏加,是有多怕吳越跟著去蹭飯!


    吳越類似的軟釘子碰了不知多少,早習慣了。但這並不妨礙他往揭破真相的範成明肩膀上捶兩拳,於外人看來,似乎是兩人又一言不合打鬧起來。


    柳家兄弟站得遠,聽不大真切,隻看兩人動作神態,倒是肉眼可見的親近。


    柳星淵:“十一郎你看如何?”


    柳琬一語中的,“範段二位將軍中,世子更親近倚重段將軍。 ”


    柳星淵聞言,二十多年的養氣功夫差點破功,“怎麽可能!”


    無論從何種渠道得來的消息,範成明都是吳越眼前第一得意人,心腹中的心腹。家中幾代效力南衙,打小一塊長大的交情。段曉棠反而是受範成明的提攜,方才有展露頭角的機會。


    柳琬不故意吊堂哥胃口,答疑解惑,“我觀察過數次,三人若在一處世子居中,但他的身體會有意無意向段將軍所在的方向傾斜。”不明顯,但拿把尺子在旁邊,定是能量出來的。


    一次是巧合,幾次看下來皆是如此,隻能說是習慣了。隻是二人動作言語隱晦,不似範成明那般直白。


    柳星淵回憶不出剛才廊下的情景,隻記得吳越最後不痛不癢捶了範成明兩拳,看來親切且隨意。


    柳琬:“七哥,我初入行營便聽聞,範將軍在兩衛軍中上上下下有不少一起長大的小兄弟,試問他那些小兄弟,在世子麵前表現如何?”


    柳星淵一時語塞,範成明和寧封莊旭等人時不時勾肩搭背,話懟話時連對方幾歲尿床都能說出來,實打實從小一塊長大的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但這些人在吳越麵前,從來恪守下屬本分,不見一絲輕狂。


    吳越不是養在深閨不見人的小娘子,他若是自幼和範成明打打鬧鬧長大,怎麽可能對他的朋友圈子不熟悉。


    柳星淵不得不佩服堂弟觀察入微,轉為提及另一件事,“十一郎依你看,段將軍是否有與柳家結親的資格?”


    河東柳氏不及五姓七望,但也是天下聞名的大姓。


    鐵打的世家,除了祖傳的經義、土地、部曲,也因為子嗣繁衍不斷聯姻,織就龐大的關係網。


    段曉棠雖出身庶族,但是朝廷將領,且受吳越倚重。柳家嫡支夠不上,但旁支的女兒或寡婦舍一個出去無傷大雅。


    柳琬若有所思,推脫道:“我隻是晚輩不該在此事上指點,但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講。”


    柳星淵貌似爽快道:“兄弟之間,打什麽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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