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就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可是,這一次大概不能了。周知在前麵的小巷子口刹住腳步,轉身往清輝茶館的方向跑過去。他找了細柳兩年了,吳細柳等了他兩年了,無論如何他不想再次錯過,不想在一輩子留下遺憾。他愛吳細柳,周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就是喜歡吳細柳這個人,無關男女,無關年齡。周知在和母親的那次談話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當想要放棄吳細柳的那種想法一冒出來的時候,心底一陣陣的鈍痛讓他淚流滿麵。太陽初升,火紅的光染紅了他的側臉,周知沐浴在陽光下奔跑著,他素來不曾這樣失態的跑過,被撞開的路人皆差異的看著這個俊秀的青年。快到了,快了,前麵再轉一個彎!“嘭!”茶館的門突然被暴力的拍開,裏麵坐著的茶客紛紛轉過頭看。隻見門口一個相貌俊秀的青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身背著一個小包裹用手攀著木門,臉色酡紅,眼神緊張的朝茶館裏麵望。太陽從他背後照耀,竟是像披沐著霞光。遊走在四周添茶的一個夥計認得這是他們老板的好友,趕忙把茶壺放下,急急的走過來饞住了周知,“客官可是要找慕容老板?”周知喘著粗氣搖頭,雙腳跨進店裏麵,往前定睛一看。發現吳三裏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大廳的小台子上麵撥弄那把琵琶,心中愈發生出點不好的念頭。他轉過身來朝夥計施了個禮道:“細柳呢?他去哪裏了?”“他昨日便告假了,說是今天要去送一個友人趕考。”夥計被他這番著急的樣子給嚇到了,便也把昨天聽到的對話如實轉告說:“慕容老板好像準了,現在大概是在路上吧。”周知瞳孔緊縮,他記得之前和吳三裏說過他要去科考的事情。不妙!周知騰出手來往自己額頭上一拍,轉身就出了茶館門,往來時相反的方向奔去。夥計被莫名其妙的拉住問了一句,現在又被丟在了原地。迷迷糊糊的拿起先前放下的茶具往客人壺裏添水時候,正好碰上了剛從三樓下來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尚晨。“老板,剛剛周知兄弟來了,”夥計撓撓頭說:“問了我一句三裏去哪兒了,我說您準他的假去送友了,他便著了魔似的跑了。您說……”尚晨嚇得睡意全無,趕緊往自己臉上搓了搓說:“小馬,你認得進京的路嗎?”.太陽在一點一點升起,原先熙熙攘攘的路上已經逐漸冷清下來。吳三裏扯著手絹往後望了望,還是沒看見周知的影子,心中一陣不安——這呆子不會睡覺忘了時辰,連考試都給忘了吧。思慮片刻後又搖搖頭覺得不可能,周知是最重視這件事的了,吳三裏還記得那日他與自己談起科考將近這件事情的時候眸子裏閃動的熾熱的光芒。真是個呆子。吳三裏輕輕的低頭笑出了聲,笑了一會兒臉上的笑容又很快又消失了。周知從來和自己就不是一路人。他這樣好的呆子,理應去考取一個高高的功名,再回家娶個美貌賢惠的嬌妻,兩個人相濡以沫。而自己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優伶,有什麽資格去逼迫人家喜歡自己……居然還說出了讓人家做選擇的那樣的話……吳三裏輕輕的拿起紗帕來按了眼角的淚。要是那日周知沒有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話,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事情了吧。得不到的人,寧願他沒有出現在自己眼前過。微風吹起他靠著柳樹的枝條,輕輕柔柔的撫過吳三裏的臉頰,在一片綠煙的恍惚之中,他好像聽見了周知的喊聲。“細柳——細柳!”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吳三裏愣了好久才發現原來不是自己幻聽。他猛地抬起頭來,發現那呆子在不遠處上氣不接下氣的朝自己邊跑邊揮手。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吳三裏剛才心裏麵那番愛恨糾葛好像早隨了這喊聲碎在風裏麵。眼前隻剩下周知細瘦的朝自己奔過來的身影。去他娘的不是一路人吧!周知這呆子隻能是我的人,他要是敢娶其他的嬌妻,老娘一定剁碎了他喂狗!還沒等周知氣喘籲籲的跑到那顆樹底下,吳三裏就強忍著眼底的淚水奔過去擁住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撞的周知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最終被他撲倒了在地上,周圍塵埃四濺,在光下像綻開了一地的煙花。“細柳……咳咳,細柳,”周知眼底的笑意漾開來,他盯了一會兒吳細柳哭成桃子的眼睛,靦腆的伸手過去摸了摸,“對不住……”“你個呆子!”吳三裏憤恨的丟過去一個眼刀,繃了一會兒狠之後又重新嗚咽的哭起來,“之前你死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吳三裏的頭埋在周知的肩膀上,淚水氤濕了一小片的布料,透在皮膚上涼涼的。周知無奈的笑笑,抬手去撫吳三裏的脊梁,像是安慰一隻被人丟棄的炸毛小貓,“我這不是來了嗎?不怕,我不會不要你的,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別哭了,細柳,別哭了,”周知眼底泛起陣陣的柔情,“我們先起來好不好?地上髒,你的裙子都花了。”吳三裏看了一眼自己沾上許多灰的石榴裙,抽抽嗒嗒的從地上爬起來,嚶了一會兒又撲進周知瘦弱但溫暖的懷抱裏麵,“你今天不是要科考嗎?”周知笑了笑說:“不考了,科考沒有你重要。”“哼,你個書呆子!”吳三裏終於止了哭泣,舉起拳頭來往周知胸膛上輕輕打了一下。“況且現在去也來不及了。”周知眉間泛起一點點苦澀,“我後年再考吧,況且家裏還被賀楠給纏上了。我得回去把包裏的二兩銀子給送回去,保不準他搜不到銀子便對我雙親下手。”尚晨躲在旁邊小土堆後麵抬起頭來瞄了一眼,笑容滿麵的又縮了回去,“嘖嘖嘖。”吳三裏心情大好,頭頂上的好感度進度條現在已經升到了百分之八十,這大起大落的,攪得尚晨好幾天沒睡好覺。他轉身癱在土堆後長長的打了個哈欠,“累死我了……”“老板,他們倆是怎麽回事兒啊?”剛才還懵懵懂懂的小馬被強拉過來做了老板的引路,現在看見周知和吳三裏摟抱在一起更摸不著頭腦了,他瞅瞅前麵又回頭看看尚晨,一張樸實的臉上寫滿了疑惑。“自由戀愛。”尚晨閉著眼睛笑了笑說:“你以後……算了,你也不用知道那麽多,反正都是他們倆之間的事情了。”小馬迷糊的點了點頭,又把目光放回了他們倆身上。吳三裏聽了周知的話細眉一皺,抬頭問道說:“賀楠那個狗東西怎麽會去你那裏?”“說來話長,”周知深深了歎了一口氣,“他說三十年前我爺爺欠了賀家錢,現在要我們還二十兩銀子去。如今家中的積蓄全給了我,如何能再拿出那些錢來?我回去也隻是為了先穩住賀楠和他那群家丁而已。”“賀楠那不要臉的潑皮!”吳三裏當下一叉腰,牽起周知的手就破口大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老娘的夫家也敢碰!”周知被他在身後牽著,聽見這句話便輕笑出了聲。“嗯。”他附和著。小馬眨了眨眼睛,他們藏身的小土堆離吳三裏那邊遠,隻能看見兩個人的身影,聲音斷斷續續的能聽見,隻是聽不全,模模糊糊的。“老板,他們好像要走了。”小馬推了推還在閉目養神的尚晨,“我們是不是也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