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不舍,愛意,欺騙,自我欺騙……’


    一種不可名狀的感悟在他心中縈繞著。


    在他頭頂,遙不可及的高天之上,沒有任何物質的黑暗中。


    一直在沉睡的暗金色死亡睜開眼睛。


    遠遠的【看】了許純良一眼,瘋狂的笑聲從它身上傳來。


    一瞬間,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東西,驚恐的吼叫起來。


    ……


    許久之後,許純良睜開雙眼。


    麵前的老方已經收拾心情,變回了那個瀟灑賭神的模樣。


    他拍了拍許純良的肩膀,丟下一句‘我走了。’隨後便轉身走出必贏賭坊。


    許純良跟在他身後,與他一起看著必贏賭坊麵前走過的舞龍隊伍。


    老方歎息一口氣,隨後用平淡而不舍的口氣說道:“多好的一座城啊。”


    說完,他邁步走入人群,許純良看著他的背影,看他走過滿是遊人的街,走過賣糖人的攤位,走過縣主府,走出辛縣城,走入荒蕪的路,最後消失不見。


    許純良感覺自己有些餓,又有些困,於是他轉頭往來福客棧走去。


    他避過圍在街心看舞獅的人群,想從路邊無人處走過,沒走兩步,他便停了下來。


    在他前方五米處,擁擠了一大群人。把原本還算寬敞的道路堵的嚴嚴實實。


    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們伸長了脖子朝人群內部望去,許純良也不由好奇。


    ‘能讓辛縣人這麽好奇。’


    ‘這是又有什麽好玩兒的事情了?’


    於是他也伸長了脖子往人群中看了過去。道路中央,坐著許純良一個‘熟人’。


    其實也不算熟,隻是許純良在他那裏買過兩個糖人罷了。說來也巧,每次許純良買的都是龍或者兔子,可當許純良拿起的時候,那些糖人就會在許純良眼中變成長滿觸手的怪物。


    此時,許純良再次發癲,眼睛裏出現了幻覺。


    在他的視線中,那個賣糖人的坐在人群中央,正在用很熟練的動作吹著糖人。


    金黃色的糖漿被他裹在一根青碧色的細竹簽上,然後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肚子吸成一個巨大的球。


    他將竹簽塞入口中,開始歡歡吹氣。


    一根猙獰的黃色觸手便從糖漿中伸了出來。


    細長,靈活,金黃。


    長滿肉疙瘩的金色觸手隨著他吹入的氣體越來越多,變得越來越猙獰。


    許純良開心的笑了。


    吃過他幾個糖人了,第一次看到他吹。怪有趣的。


    更有趣的很快就出現了,又一根一根觸手從糖漿中伸出,很快,一個奇怪又醜陋的觸手怪物被吹糖人的吹了出來。


    他笑著將那個糖人遞給了一旁流著口水的小女孩兒。


    “這個小兔子糖人給你,你看你就像個可愛的小兔子一樣。”賣糖人兒的親昵的對小女孩兒說道。


    “小兔子~!”


    “小兔子~,耳朵長長三瓣嘴~”


    “愛吃蘿卜和青菜~”


    小女孩兒開心的拿著那個長滿觸手的怪物糖人,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圍觀的人們不由開心笑了起來。他們每個人都笑的無比開心。


    如果許純良此時雙眼不是盯著那個小女孩兒手中的糖人的話,他一定能看到他周圍的人們麵上的笑容是那麽的開心。那麽的一致。


    每個人都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就好像同一家工廠生產出來的玩具娃娃一般。


    看到賣糖人兒的又開始吹糖人,許純良狠狠的搖了搖頭,果然,那個賣糖人吹的並不是什麽詭異的觸手怪物,而是一個惟妙惟肖的可愛小豬。


    ‘我又陷入幻覺了。’許純良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提醒自己注意一點,穿過人群,繼續往前走去。


    前方又是一大群的人們,高矮胖瘦都有,裏三層外三層的,看著人群中的舞獅。


    令許純良覺得詭異的是,往常需要被大人們架在脖子上來看表演的孩子們,今天都站在地上,沒有一個大人選擇架起自己的孩子。


    這也導致了孩子們都看不到裏麵的舞獅。


    於是孩子們努力的伸脖子,伸脖子!


    或許是他們太努力了,他們的脖子就像麵條一樣變長了。


    他們的脖子越變越長,每一根都有兩米長,撐起他們小小的頭顱,繞過擋在他們麵前的大人們,好奇的看著人群中的舞獅,看到了舞獅們高超的表演。


    他們開心的笑了。就像一根根插在地上的豆芽菜一般,他們搖擺著自己長長的脖子。


    而人群中間的舞獅們,早已沒有了之前那種黃綠相間的明媚顏色。


    他們就像是一幅被擦去了顏色的蠟筆畫,隻剩下汙濁的黑白色。他們失去了原本製作精巧的獅頭。


    原本獅頭部位隻有一張髒兮兮的白布。


    幾個輪廓分明的人臉在白布上撞來撞去,似乎是想從白布中鑽出來一般。


    而在白布之下,是一隻隻赤裸的,沾滿汙泥,結滿厚繭子的反關節手腳。它們用手背或腳背著地。


    充滿了混亂與汙濁的意味。


    圍觀它們的人們看的津津有味。歡笑著像一個個精神病院裏的瘋子。


    許純良狠狠的甩了甩自己的腦袋。隨後眼前的事物開始重回它原本的模樣,色彩鮮豔、上下翻騰的舞獅。


    被架在父親肩膀上,手拿糖葫蘆看表演的孩子……


    沒有什麽髒兮兮的舞獅,也沒有豆芽菜一樣的孩子。


    一切都是幻覺!


    ‘都是幻覺!都是幻覺!’


    ‘許純良,你不是人廚子那樣的怪物,更不是血玲瓏那樣的屠夫。’


    ‘這是多麽快樂的一群人呐,他們不是怪物!你可千萬不要發癲!不然殺死了這些人,你會瘋的!’


    許純良鬆開了握在桃木劍上的手,認真的在心中提醒著自己。


    ‘是不是因為這兩天睡覺睡的太少了,我的精神緊張了?’


    ‘或者是因為老方的那件事給我帶來一些精神壓力?’


    ‘我得趕緊回客棧睡覺!’


    他連忙朝來福客棧的方向衝了過去。他不再看周圍的人,因為他隻要看,就會覺的這個世界實在是太詭異了。


    好像隨著老方離開,整座城都變成了詭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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