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純良回到了來福客棧,一樓大廳中三三兩兩的坐了幾個人正在吃飯。胖掌櫃站在櫃台前,看到許純良連忙欣喜的迎了過來。


    “您回來了?”他熱情的打著招呼。


    許純良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掌櫃的。


    還好,掌櫃的沒變化,依舊是那個可親的模樣。許純良鬆了一口氣。


    “掌櫃的,我餓了,要一套八珍菜,一碗手擀麵吧,讓後廚快些,我吃完好好睡一覺。”他交待胖掌櫃一聲,然後在靠大廳內部的桌子上坐下。


    並盡量控製自己不要去看窗外的道路。


    他的幻覺越來越嚴重了。窗外道路上的每一個行人在他眼中都無比詭異!


    每個人都在笑,可每個人的笑容都一模一樣。每個小孩兒都伸長了脖子,像一根根朝天杵著的豆芽。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說明這座城市裏都是詭異。


    或者都在往詭異變化!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他不能再看!因為再看下去他會忍不住殺人,忍不住屠城!


    盡管朝廷給他安排的罪名是屠城,但許純良從未屠過城。這很重要。


    八道菜與麵條一同端上桌,許純良將自己的頭埋在餐桌上,吃的不亦樂乎。


    好在,眼前的菜與麵條沒有產生幻覺。不然的話他懷疑自己可能都吃不下去。


    吸溜一口麵條,許純良抬頭便看見胖掌櫃嘴巴張開,略微發黑的嘴唇中伸出一朵食人花一樣的觸手。


    他連忙搖了搖頭,繼續低頭吃飯,不敢再看胖掌櫃一眼。


    用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吃完了一桌豐盛的八珍菜,許純良連忙站起,徑直往自己的房間中走去。


    回到房間,他關緊所有窗戶,在床上躺下,開始數數。


    等他數到第六百七十一的時候,他沉沉睡去。


    ……


    ……


    ……


    許純良走在一個巨大的平台上,四周白茫茫一片,除了隱隱約約無比粗大捅入天穹的朱紅色柱子,什麽都看不到。


    “人呢?有人嗎?”


    他喊叫著,尖銳的聲音讓四周白茫茫的霧氣開始翻騰。回聲不斷在他四周響徹。


    許純良隻能邁步往前走,一直走。他看到白霧後隱隱約約有一個巨大的肥胖身影坐在地上。


    他朝那身影走了過去。


    一尊比山還要高的大佛坐在許純良的麵前,它慈眉善目,氣質恢弘。


    許純良靜靜地站在大佛前,努力看向它的佛頭。


    “你敢直視我佛?”


    “你心不誠!”


    “為何不跪?”


    “你心不誠!”


    “跪!跪!跪!跪!……!!!”


    伴著一道道震徹心靈的怒吼,四周的白霧散去,許純良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望不到邊際的佛殿中。


    麵前是那個比山還要高的木質佛陀,四周是一個個大大小小,或慈悲,或猙獰的菩薩羅漢。


    他們站在一個個佛龕中,嘴巴一開一合,不斷怒斥著許純良。


    伴著它們的聲音,他們木質的身體上,因為時光侵蝕而變得斑駁的各色漆麵開始往下掉。


    就像一片片巨大的雪。


    許純良抬頭望向那尊大佛的頭,這些佛像中,以它麵容上的漆麵掉的最狠。


    “跪!跪!跪!跪……!!!”伴著羅漢菩薩們震懾人心的怒吼聲。它臉上的漆麵一大片一大片的掉了下來 。


    就像是流淚一般。


    很快,他麵容上的所有漆麵都掉了,露出其中黑漆漆的臉。


    那張臉根本沒有人麵的模樣,竟是一個黑色的蚰蜒頭。


    一根根黑亮的觸須在佛頭上肆意甩動著,不可一世。


    它低頭看著許純良,音波像洪水一般從它口中傾瀉而下……


    “即見如來,為何不拜?”


    那些羅漢們菩薩們也重複著它的聲音。


    “即見如來,為何不拜?”


    “即見如來,為何不拜?”


    “跪!跪!跪!跪……!!!”


    許純良不屑一笑,伸手自腰間一摸,桃木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我不管你是真是假,是夢境還是別的什麽東西,給我滾!”桃木劍一翻,一道粉紅色的死意從劍前斬出。


    “你敢對我佛不敬!!!”


    “我佛必將鎮壓你!!!”


    混亂的怒吼聲幾乎將許純良淹沒,隨後伴著像無數玻璃粉末被巨力按壓在一起摩擦的刺耳聲響起,佛殿連同佛陀們一同碎裂。


    在那刺耳聲中,許純良隱約又聽到了那一句無比虛弱的囈語……


    “救救我……”


    “救救我……”


    許純良睜開眼睛,從夢中醒來,伸手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然後他聽到窗外傳來無比熱鬧的聲音。那是鑼鼓的聲音。


    推窗一看,


    許純良瞳孔一縮,隨後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


    “這是幻覺!這是幻覺!”


    他跟自己強調著,可此時通透的精神和屋內毫無變化的環境在無聲的告訴著他,這不是幻覺。


    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他赤腳往一樓走去,連鞋子都沒顧得上穿。


    走在樓梯,掌櫃的並不在櫃台前,一樓也沒有一個客人。


    許純良環視一周,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


    於是他往緊閉的大門口走去。


    透過大門上的窗花,許純良看見了黑壓壓的人。


    於是許純良重新上樓,關上自己的房門,穿好鞋,將桃木劍拿在手中,天機傘背在背後,然後這才深吸一口氣,推開窗戶。


    “吱呀……”


    木頭與木頭的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音。吸引了站在樓下的黑壓壓的人們。


    他們抬頭,無聲的笑著,一雙雙無神的眼睛看著許純良。


    ……


    你有沒有,同時被一萬人對著,看著你無神的笑?


    許純良可以保證,此時這些人,比他見過的任何東西都要來的詭異,來的恐怖。


    這種恐怖不是那種血淋淋的直給的恐怖,而是一種越想越恐怖的恐怖。


    細思,極恐!


    遠處的鑼鼓隊還在瘋狂的敲,隻是敲鑼鼓的人手裏拿的不是鼓槌,而是自己的頭,他敲的也不是鼓,


    而是用刀割開了自己肚子上的皮,然後讓旁邊的人幫自己用力把肚皮扯平拉展。


    然後他掄起自己的頭敲在自己的肚皮上。


    一具無頭人,讓別人幫自己拉開肚皮作鼓,以頭為槌,用頭敲鼓。在他旁邊,是他以頭為槌,用頭敲鑼的夥伴。


    “咚、咚、咚咚鏘……”


    他們就這樣敲出了無比歡樂,又無比洪亮的鑼鼓喧天聲。


    而在他們四周,是抬頭傻笑著,看著許純良的圍觀者們。


    細思,極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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