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路上,程延的腦海裏不斷湧現出各種念頭和計劃,試圖找到一種能夠替老爹一雪前恥的方法。他曾設想過親自出手,悄悄地將佐騰置於死地;亦或不惜花費重金雇傭殺手來解決這個心頭大患。然而,當他踏入家門時,老爹那嚴肅而又懇切的叮囑卻如一盆冷水澆醒了他與大哥程大力熾熱的心。


    要知道,包括高堡台在內的關東州乃是日本人的勢力範圍,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燒身。倘若佐騰遭遇不測,那麽首當其衝受到懷疑的必然會是他們程家。盡管心中憋著一股悶氣難以釋懷,但程家兩兄弟深知此時必須保持克製,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就連這兩日前來探望程老爹的李副站長、劉大伯、趙大伯以及李玉貴等一眾親朋好友,也紛紛反複告誡兩位兄弟:近期切勿去找佐騰的麻煩,最好連門都不要踏出一步。畢竟世事難料,萬一佐騰在外不幸遭遇車禍之類的意外事件,而他們倆恰好又有外出活動的跡象,恐怕就很難擺脫幹係了。


    “這到底算是怎麽一回事兒!明明是我爹遭人毆打,可現在倒好,反倒像是咱們程家做了啥天理不容的壞事一樣!”


    程大力滿臉悲憤地抱著自己的腦袋,無力地蹲伏在地上,嘴裏發出一聲淒慘的哀嚎。他那寬闊厚實的肩膀此刻微微顫抖著,仿佛承載著無盡的委屈和痛苦。


    一旁的李玉貴見狀,趕忙上前勸解:“大侄子啊,你心疼你爹那是理所當然的,但咱也得看看動手打人的究竟是誰呀!”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瞥向程延,然後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小延呐,你快勸勸你哥哥吧,如今這個世道,不懂得忍耐一些,還能有別的法子嗎?你要知道,你爹這一生都在為你們兄弟倆操勞奔波,倘若你們當中任何一個出了事,叫你爹和你娘以後可咋活喲!”


    ………………


    大年初三這一天,那個曾經動手打人的佐藤,總算是跟隨著高堡台站的站長小野,一同現身於程永祥的家裏。佐騰手中提著兩份點心,看起來像是前來賠禮道歉的模樣,然而那副神態,反倒更像是在炫耀和示威。


    麵對如此情形,盡管程老爹身上的傷勢尚未痊愈,但也隻能強忍著痛楚,擺出一副極其寬宏大量的姿態說道:“都是我自己的過錯啊!往後我絕對不會再有眼無珠、不識好歹啦!”


    眼睜睜地瞧著佐藤僅僅在程家逗留了短短不到十分鍾時間,便趾高氣揚地轉身離去。程延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心中憤恨難平,恨不得此刻手中能有一把手槍,那樣的話,他必定會毫不猶豫地開槍將其擊斃。


    大年初五的清晨,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灑在大地之上,帶來一絲溫暖與明亮。程延一家人圍坐在桌旁,剛剛享用完美味的餃子,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年味和親情的溫馨。


    這時,程延站起身來,幫大哥拎起行李,一同走出家門,前往火車站送別。


    以往必然是父親母親嫂子全家人一起送大哥的,但這次卻不同尋常。自從上次家裏發生的事情後,整個家庭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之中。原本應該是溫馨和睦的家庭氛圍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緊張和恐懼。


    這場風波讓程家人都感到無比的壓力,他們害怕再次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此,這次送別隻有程延一人陪著大哥去火車站。


    一路上,兄弟倆沉默不語,各自懷揣著複雜的心情。程延知道,大哥此一去,前途未卜,他擔心大哥會受到不公正的對待。而大哥則默默承受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無奈和不甘。


    到了火車站,兄弟倆站在月台上,等待火車的到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火車緩緩駛入站台。程延幫大哥把行李搬上車,然後與大哥緊緊擁抱在一起。


    “哥,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程延低聲說道。


    “嗯,放心吧,我會好好的。”大哥安慰道。


    隨著火車的啟動,程延揮手向大哥道別,眼中滿是不舍和擔憂。看著漸行漸遠的火車,程延默默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火車站。他知道,從明年起做了火車司機的大哥可能連過年回家都是奢望了。


    而自已又何嚐不是那,最多兩年,高堡台這個家就會變得不再完整,未來的日子還將麵臨更多的挑戰。但他堅信,隻要一家人團結一心,就一定能夠度過難關,重新找回那份溫暖和幸福。


    也當看著火車緩緩駛離站台,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時,程延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輕鬆感,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擔子。


    就像老爹程永祥不願意讓兩個兒子因為他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而衝動行事,甚至毀掉自己的前途一樣,程家兩兄弟心中充滿了矛盾。他們一方麵懷著對父親的深厚感情和為父報仇的決心,另一方麵又不想讓對方陷入危險之中。這種複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讓他們內心備受煎熬。


    他們明白,一旦涉及到家族仇恨,往往會引發一係列不可預測的後果。如果兩人同時行動,可能會麵臨更多的風險和挑戰。因此,他們都希望對方能夠遠離這場紛爭,保護好自己。然而,對於他們來說,親情和正義的力量使得他們無法置身事外。


    程延邁著緩慢而又堅定的步伐,朝著家的方向走去。沿途,遇到了高堡台站內的站務人員,他們紛紛熱情地向程延打招呼,並關心起他父親的傷勢。


    麵對眾人的詢問,程延總是麵帶苦笑,語氣平靜地回答道:“謝謝大家的關心!我爹現在還躺在床上養傷呢,大夫說了,沒個兩個月根本下不了地……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被日本人打傷的。能有什麽辦法,小野站長已經上報到滿鐵總部處理了,我覺得......


    你怎麽會認為佐騰會受到處理呢,那怎麽說也是日本人啊。能提了兩盒果子過來探望一下,也算是給足了我們麵子。


    這不,我還得趕緊去小野站長那兒,替我爹請個假呢。就是不知道小野站長會是什麽態度。”


    說完這些話,程延繼續前行,身影逐漸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事實上,就在昨日,那位小野站長便已將上頭的旨意傳達下來。從表麵上來看,似乎是想讓程家和佐藤私底下自行協商解決問題,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這其中實則偏袒著本國之人。盡管小野站長也曾暗中向程延透露過,如果對這樣的處置方式心存不滿,那麽他倒是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去尋覓一下村山家族的援手。


    然而,不論是程父也好,還是程延本人也罷,他們內心深處對於借助村山家的力量一事都是極為抵觸的。這當中既有程家父子那份強烈的自尊心作祟,同時還存在著一些就連他們自身也難以言喻的緣由。或許這些原因深埋於心底,如同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一般,令人無法輕易觸及和理解。但毫無疑問的是,它們宛如一道無形的屏障,橫亙在程家人與村山家之間,使得雙方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雖然程氏父子並不想借助村山家的人脈關係去解決問題,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無論他們在高堡台有何舉動,似乎都無法逃脫村山家那敏銳的目光。


    時間尚未進入正月十六,佐藤便又一次登門拜訪程家。與上次相比,此次他的禮數可謂周全至極,不僅攜帶著滿滿當當的一千日元作為賠償,更是以莊重的大禮向程老爹表達深深的歉意。


    當佐藤起身告辭時,一同前來的小野也緊隨其後。就在走出大門之際,小野刻意靠近站在門口送行的程延,並壓低聲音對他耳語道:“嘿,你知道嗎?大連那位村山醫生的大公子已經插手此事啦!這下子,佐藤可沒法繼續待在這裏咯,估計很快就得收拾行李滾回日本嘍。”


    說完,小野像是完成了一項重要任務般,輕輕拍了拍程延的肩膀,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洋洋的神情,仿佛在向程延炫耀自己所提供的這個消息有多麽關鍵和重要。


    看到佐騰身上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程延內心深處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他暗自思忖道:“毫無疑問,這種情況必定是那位神秘莫測的村山矢一所為。”畢竟,除了他之外,實在很難想象還有誰能有這般能耐和手段來促成這樣的改變。


    而且,程延心中不禁產生一絲疑慮——村山矢一怎麽會如此迅速地了解到這件事情呢?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那便是小野向其通風報信。如果村山矢一關注著自己,那麽確實沒有比小野更為合適的人選充當這個消息傳遞者了。


    想到此處,程延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繼續逃避現實、裝作若無其事了。尤其是當開學之後,一旦回到大連,不論以何種身份出現,他都必須親自前去拜訪並誠摯地感謝村山矢一一番。


    否則,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這段時間以來所經曆的種種事件讓程延明白,有些事情終究是無法推脫的,盡管心中仍有些許不安,但程延深知此刻已別無選擇,唯有勇敢前行,去麵對即將到來的一切。


    …………………


    自從1923年以來,村山矢一對於程延的問題一直采取著鴕鳥政策。作為一個接受過西式教育且有著日本傳統華族背景的人,他無法像清宮中的那些人一樣,要麽選擇殺人滅口,要麽選擇主動接納。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是一種煎熬,因為這兩種極端的做法都不符合他的性格和價值觀。所以,他隻能一邊指示小野和池七密切關注高堡台程家和程延的動態,另一邊卻又不主動去打擾他們。


    這一次,當接到小野打來的電話,告訴他程延的養父程永祥遭到了一名日本商人的毒打時,他的內心再次陷入了掙紮和矛盾之中。然而,他仍然選擇了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我隻是在幫助父親生前的一個老朋友程永祥討回公道,這與程延是否是村山家的孩子毫無關係!”


    他試圖用這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但實際上,他心裏清楚得很,這讓他感到無比的糾結和痛苦。這如同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心,讓他無法掙脫。


    在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早已經在內心深處接受了程延是自己父親另一個兒子的事實。


    作為一個從十歲起就失去了父愛的人,他對程延同樣有一種同情。因為他知道,那種失去父親的感覺是什麽樣的。而現在,當他得知程延的身世後,他心中的同情更是加倍了。每當他又一次翻開父親村山矢正的日記,看到裏麵每寫到他與小程延歡快的時光,又必然提及自己村山矢一這個大兒子時,他的感情變得複雜起來。


    盡管心中充滿矛盾,心中五味雜陳。村山矢一還是放不下過去的糾葛,他放棄了嚐試與程延建立聯係的打算,隻給小野和池七下達了新的指令,讓他們繼續暗中關注程家和程延的安全。


    村山矢一目光深沉地望著高堡台的方向,心中暗自思忖著:“也許從現在起,我就應該為這個弟弟計劃一下未來的道路了,畢竟他是村山家的孩子,總不能過得連個中等人家都不如。”


    他深知程延的成長環境與自己大不相同,但這並不影響他對弟弟的期望和關心。然而,他也明白要讓程延真正成長起來,必須經曆一些艱辛和考驗。


    村山矢一皺起眉頭,思索道:“不過在此之前,還要讓他繼續吃點苦嗎?”


    “或許,隻有經過這樣的磨礪,才能讓人變得更加堅強和自信吧……”村山矢一低聲呢喃著。雖然內心有些不忍,但他知道這是為了程延好。


    作為家族培養的繼承人,他村山矢一吃的苦更甚於此。他不禁想起自己曾經跟隨大伯村山矢越一起度過的歲月,那裏充滿了汗水、淚水甚至鮮血。但正是這些苦難鍛煉了他的意誌,塑造了他堅韌不拔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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