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靠近了一些。江應鶴將他手上的劍傷治愈好,抬頭時才發覺對方靠得這麽近,小徒弟的氣息暖暖的,眼神也清澈至極,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師尊。”他的聲音也軟軟的,“能不能陪夜兒睡,今天下雨了。”“下雨?”江應鶴抬眸看他。長夜低下頭猶豫了一會兒,才遲疑地道:“我……我被那個妖怪拖進冰原時,就是一個雨天,我有點、有點……”他長得實在太好了,外貌上有一點雌雄莫辨的感覺,即便戴著一半的麵具,也屬於男女通殺老少鹹宜的那一款,殺傷力簡直無論性向地全方位覆蓋。這時候眼裏含著淚,有點楚楚動人的感覺,讓江應鶴心裏的同情和垂憐直線上升。他止住長夜的下半句話,揉了揉少年烏黑柔順的發絲:“別害怕,有師尊在。”江應鶴其實很不會安慰人,但這句話倒是出乎意料的有效。長夜看著他點了點頭,隨後埋進師尊帶著一縷冷淡香氣的懷中。這隻剛剛醒來的大妖實力未複,卻已經在想著應該保護一下這個過分善良的人類修士了。能在冰原上對妖精們一視同仁的修士,總不能被那隻紅眼睛的魔修糟蹋了……就當是解開他冰封的報答。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來掩飾對這一分關懷和溫暖的微妙喜愛。雨聲淅瀝,夢境安穩。或許在很久之後,他會突然想起這些謊言,想起這時千萬分之一的怦然心動。阿江師尊係統的進度條卡住了。江應鶴一邊擦拭忘塵劍,一邊看著不動的進度條,內心有那麽一絲絲的焦灼。長夜修行勤勉,進度一日千裏,還寒已經元嬰大圓滿,僅差一步便可涉足元神期,鈞兒雖然在外麵曆練,但以他修行的進度,也不該進度條不動……江應鶴望著右上角的培養進度條,對係統再度產生了一點兒技術上的懷疑,甚至開始覺得這可能不是隻記修為的,也許也有別的參考因素?正當他對著係統的培養進度條琢磨的時候,清淨崖之外猛地響起一聲劇烈的碰撞,連玄門外的鶴靈都被震醒了,在門外低叫了幾聲。隨後,玄門猛地洞開,一隻形狀醜陋的龐大凶獸堵住了玄門門口,痛苦嘶吼著狂叫了幾聲,撲麵而來的煞氣幾乎能將人衝倒。江應鶴移過目光,看著這隻凶獸身上插著的那把銀灰色長劍。好像是……鈞兒的佩劍啊。這一聲妖族震吼,不僅驚動了清淨崖,簡直吵醒了整個蓬萊派。還沒等江應鶴說話,這隻凶獸就像被這把長劍插漏氣了一樣,化作一個扭曲的人形倒在玄門門口,一個穿著暗色長袍的身影立在扭曲人形的身畔,從凶獸的脊背上拔出斬運劍。秦鈞挽劍入鞘,朝著江應鶴拱手,臉龐線條鋒銳鮮明,那雙鐵灰色的眼眸間透出一股強烈實幹派的氣質,給人一種就是殺了同門師兄弟都能先斬後奏的感覺。“師尊,”他是聽到江應鶴出關的消息後才趕回來的,此時見到,神情露著愉快,“這隻畜生半路襲擊了弟子,弟子才將他逮回來的,一會兒拿劍割碎了內丹,喂給鶴靈吃。”江應鶴一時竟找不出話語來回,他看了看地上扭曲痛吟的人形,道:“元神妖族,這是妖君九嬰座下的門徒?”秦鈞道:“一個畜生而已,我聽說師尊收了新的弟子,是在妖族聚集的冰原之上,讓師兄看看……”他單手按劍,轉過頭看向因聽到妖獸嘶吼而過來的長夜,見這位帶著半臉麵具的小師弟倚靠在樹木旁邊,看上去有些害怕地望著自己。“你師弟之前讓妖族傷了臉,他體內的經脈被寒冰凍碎了,極難修煉。”江應鶴道,“鈞兒,你不要嚇他。”秦鈞點了點頭,他腳邊上的那隻妖族見到長夜,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破碎的嘶吼,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吐出一口血,低頭撞在地麵上,連看都沒有再敢看一眼。秦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小師弟吃過虧,是不是很厭惡這些邪道妖孽?”長夜品味了一下“邪道妖孽”這四個字,掃了地上的妖族一眼:“安靜修煉的妖族,與妖族內的邪修,好像不能混為一談吧,不過魔修和鬼修、禍害一方、塗炭生靈,就不必好好區分了,對不對,師兄?”秦鈞盯了他一眼,隨後轉過目光移到江應鶴身上,才發現自家師尊這一秒鍾沒看見,就已經跟地上那隻凶獸靠得很近了。江應鶴心平氣和道:“九嬰妖君與人族早有契約,你襲擊本座的弟子,如同放棄契約內容,交由我等處置。”地上的凶獸動了動,抬起眼看向麵前這個一身仙氣兒的修士,身上被斬運劍穿出的窟窿還在流血。旁邊那個戴著麵具的少年身上,透出一股隻有血脈純正的妖族才能感覺到的恐怖氣息,他最後的掙紮都在看到長夜時沒了力氣,更別提身邊這個看似元嬰期實則不知道什麽實力的秦鈞。江應鶴歎了口氣,對秦鈞道:“妖族之中,的確不能一概而論。你也不要徒造殺債,萬物有靈,對以後的天劫沒有好處。”秦鈞什麽時候理會過天劫艱難與否,他本就是天道最不認可的出身,對這點命債毫不介意,但江應鶴此刻告誡他、關心他,卻讓秦鈞那顆默然多年的心髒又開始劇烈地跳動。好香啊,這種從神魂之中溢散出來的馥鬱香氣……秦鈞湊過去幾分,伸出手想碰一碰江應鶴,手指剛碰到對方的襟袖,就看到剛才還“一點點害怕”的長夜,突然“非常害怕”地撲進了師尊懷裏。秦鈞的手停在半空,盯著這個“純真無邪”的“稚嫩少年”,突然對李還寒的心情非常地感同身受。他收斂了一下手指,看起來充滿好心地道:“師尊,小師弟已經開始修行了,怎麽能這麽依賴你?不如……”秦鈞停頓了一下,露出了善意的表情。“我跟師兄,一起教導他吧?”第11章 聽起來像是好心好意的教導。長夜心裏記下了這一筆,手裏攥著江應鶴的衣襟布料,在他懷裏仰頭看過去,淚眼朦朧地道:“師尊,徒兒不想離開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