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鶴伸手捏了捏眉心,看著大徒弟回到身邊,正想要說什麽時,卻又立即止住了話,低聲道:“回去再跟你說。”對麵的童歸漁聞言一笑:“你們蓬萊訓導弟子都藏著掖著的,要我說,你徒弟們說得對,刀劍無眼,別說是斬碎了元嬰,就是真的殺了他,又有何妨?”江應鶴瞥他一眼:“你知道為什麽道門正宗之人,往往合道會比其他修士順利麽?”童歸漁訕笑了一下:“你們秉性持正唄,不過道法自然、隨天意而行,也是道門正宗嘛。”“天意。”從小受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熏陶的江仙君抬起手,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淡淡道,“人的心意,就是天意。”劍器大會如期結束,江仙君座下之人再也沒有出過手。不過很多人心中也在嘀咕,都怕著江應鶴手底下的徒弟出手,要真是讓仙君座下出手,那這場劍器大會估計也就沒什麽意思了。合歡宗照顧得非常妥當,隻有江應鶴臨行前又因為跟童歸漁論道而耽擱了一日。長夜一隻妖,一點兒也不愛聽他們論道的內容,在等待返行時,就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棵合歡樹上擦笛子。他長得漂亮,卻隻有半邊臉是完好無缺的,另外的一半漆黑麵具之下,是醜陋的血痂與傷痕。額頭上的銀色印記是江應鶴當年注入進他功體裏的,隻要護體靈印還在,他被寒冰凍結的經脈就不會潰散。長夜手裏的碧綠長笛顏色通透,表麵上看起來隻是精致一點,他一邊擦拭一邊往上麵加禁製,一重一重地印刻上去,比李還寒那把血劍封得還要狠。這是妖族的“斷舍離”,外形可以隨時變化,上古現世,在妖族的傳說之中,妖尊天就是拿著斷舍離化成的長劍,把當時的妖神釘進無量天闕之上的。長夜擦拭得還算用心,腦海裏想著師尊身上淡而清絕的香氣,有些出神的時候,不遠處忽地響起一陣邊走邊說的聲調。“你看見了沒?江應鶴,就是方才跟咱們代掌教下棋的那位!”“,那誰能沒看見啊,也就咱們合歡宗的能有這份兒眼福,這麽距離地看到修真界十大美人之一,嘖嘖嘖……”擦拭碧色長笛的動作頓了一頓,長夜移過目光,看著走近的那兩個穿著合歡宗弟子服的男人。“看他那個冷傲如霜的勁兒,我就特想把他壓在身下淩.辱,淩.辱你知道吧,哎喲喂,我回去得找個這一款的爐鼎……”“呸,就你?聽說江應鶴一千年前剛剛修行時,有好多人想養著他,你猜怎麽著,被他一劍一個地打趴下,還宰了幾個過分的,哈哈哈,你說這麽好的模樣,怎麽就不讓碰呢?明明是雙.修雙贏的事兒。”“他們那種隻會修行的劍修啊,就是沒嚐過這個滋味兒。”先前那人猥瑣地笑了一聲,“要不你拿一壺鴛鴦春情酒給咱們人如冰雪的江仙君試試?他沒準還會纏著你呢!”“這你也敢?”後麵的人跟著道,“我看裝得這麽正經的劍修,應該用點猛藥吧,把七日合歡拿出來還差不多……”他話音未落,語句猛地噎在了喉嚨裏,被一陣驟然響起的笛聲打斷。這笛音穿透耳膜,似乎一直穿透進了腦子裏,蘊含著極度可怕的危險感覺,但被笛音穿耳的兩人卻完全無法動彈,砰地一聲跪倒在地上。就在兩人連痛吼都喊不出來,驚疑畏懼到極點時,笛音間響起一聲輕巧的落地聲。隨後,是腳步踩碎樹葉的聲音,在這些微聲響響過之後,兩人卻連動都無法動一下,眼珠子都不能轉動。笛音停了。兩人如蒙大赦,正想起身呼喊時,一股更重的力量將他們的身軀壓進地麵裏,口中更是發不出絲毫聲音。最先說話的人現在連哭都哭不出來,他感覺到自己的脊背上忽地又是一沉,被一腳踩進了地麵,隻能見到麵前那人墨綠色衣擺。他聽到了一陣似有若無的笑聲。這聲音似乎還有著少年之感,有一些活潑和玩鬧的意思。“你們,好大的膽子啊。”長夜像是笑著在說這句話,他的眉宇和眼眸之間,無不顯示出少年清澈單純的模樣,和眼底盈盈的笑意,“江仙君,也是你們可以覬覦的人麽?”這話問得太散漫了,似乎根本不是一句疑問,甚至像是在談一個笑話。被踩斷脊椎的人趴在地麵上,渾身都因劇痛而顫抖,而旁邊的人用盡力氣抬起頭,見到長夜露在外麵的半邊側臉。墨眸丹唇,美得幾乎有些雌雄莫辨,眼睫烏黑纖長,長得宛似一種無害的小動物。但就是這個相貌純潔無害的少年,笑著掀開了腳下同伴的頭蓋骨。血液滿溢,腥氣四散。可旁邊目睹的人卻連句恐懼的尖叫都發不出來,隻能聽到這個美麗到外表幾乎有些柔弱的少年,用他清澈的嗓音繼續說下去。“我師尊的名字,我師尊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他揚起唇,眼中的墨色深不見底:“至於你們……汙染到我了。”就在這句話尾音落下的瞬間,長夜手中青笛一揮,兩人的軀體頓時化作一片塵灰,連地上血液都蒸發幹淨,什麽都找不到了。少年重新擦了一下笛子,轉過頭望向江應鶴跟童歸漁論道之處的那個方向,自言自語地道:“我師尊不讓別人汙染到我,我要做一個好人,你們理解一下吧。”他擦拭完畢,將笛子收了起來,仍舊非常活潑、興致很高地過去找他師尊了。就在長夜回到江應鶴身邊時,合歡樓內中的論道對弈剛好結束。江應鶴站起身,對著童歸漁行了一個簡單的禮,道:“多年不見,但,就到這裏了。”童歸漁歎道:“如果你我以後的問道之路一片坦途,多年不見,也隻是彈指一瞬而已。”江應鶴略微頷首,正將帶著蓬萊派弟子們一道回去時,何護法忽然進入樓內,臉色有些不對地跟童歸漁道:“代掌教,宗中燈堂內,有兩個弟子的魂燈……在方才熄滅了。”合歡宗魂燈常燃,人死燈滅。童歸漁愣了一下,問道:“是在外遊曆的弟子?”何護法搖了搖頭:“就在宗門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