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鶴想起禪清住持對他說的那幾句話,想起他們三魂一體,自己對於大能分魂來說,不過是道途上的一場考驗……他的手指摁在頁腳,停頓了片刻。靜默之後,是低柔的相應。“……嗯。”就算最終沒有結果。但這樣,對他們、也對自己,都有一個交代。長夜關上門扉時,仍覺對方衣角的冷香徘徊不去。他從室內退出來,幾乎感覺到肺腑燃著一團火,在他一貫凶殘冰冷、善於偽裝的心口上炙烤。他合緊房門,掌心在門縫間貼合,緩慢地滑落了下來。後麵響起一段腳步聲。長夜閉眸又啟,舔了舔嗜血的尖牙,道:“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嗎?”身後人止了步。“終於也有讓小師弟按捺不住、自行探路的時候。”秦鈞抬眸望去,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靜,“這些年來,你總是最受寵的那個。”“到這種時候還要再提往事,你還真不是一般的記仇。”長夜冷著臉轉過身,那張美豔絕倫的臉上被陰鬱染透,幾乎有幾分又瘋又病的感覺,但這種狀態隻浮現了一刹,那個存在於黑暗中的天妖尊便縮了回去,隻留下在師尊身邊長大的、蓬萊弟子長夜的模樣。“……李還寒在哪裏?”“就在師尊的隔壁。”“居心險惡。”長夜習慣性地評價了一句,隨後道,“你告訴他,我要上無量天闕,解決一樁舊事。”除了師尊的事,還有什麽事情是更重要的?秦鈞靠著牆壁圍欄,身上的暗色長袍上繡著很多鬼畫符一般的紋路,衣袍內裏的暗紋在日光之下,則會展現出冥河波紋、幽魂遊蕩、乃至刀山火海的圖樣與情景。“我還以為你不會輕易同意。”秦鈞盯著他道,“長夜小師弟,你自己前往,把兩位師兄放在哪裏?”長夜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真切地考量了片刻,露出一個笑容。“好啊,”他這兩日總是哭,倒少見笑得這麽乖巧無害的時候,“秦師兄這麽厲害,當然是你先上,夜兒為你掠陣咯。”“……剛說了幾句人話,又假得讓人惡心。”秦鈞態度惡劣地評價了一句,“長夜小師弟,你還真是柔弱不能自理啊。”兩個人技巧拙劣,但看上去還能再持續吵上十年。在幾句相互諷刺過後,忽地在李還寒籠罩下來的魔氣之中停止爭吵,鳴金收兵。長夜向一側望去,一直望進魔氣散發的邊緣,見到一身黑衣血眸、心魔花紋蔓延跳動的李還寒,居然與蘭若寺的住持相談甚歡。兩人從回廊的另一側走來,禪清住持一身袈裟,底下是純白的僧衣,額間一點佛印,透著一股佛修的超脫之感,而他對麵的李還寒,卻與之相去甚遠。兩人交談了最後一句,禪清深深地看他一眼,合掌道:“閣下思慮周全,是我等所不及。”李還寒平靜回禮,望了一旁的兩人一眼,道:“我這兩個師弟,給住持添麻煩了。”禪清算是推測到他們三人的身份,自知辟世大能的分魂並非是他所能幹預的,隻是道:“窗外的蘭花讓貓踩壞了。”“他是最不成器那個。”李還寒道,轉而看向長夜,那雙血眸裏暗沉一片,“打一頓就好了。”禪清啞然失笑,隨後又問:“李施主所得的推測,是否是真?”“八成把握。”“善哉。”禪清道,“可堪相配。”他點了點頭,隨後從另外兩個分魂邊走過,推開門扉,進入江應鶴所在的禪房之內。而房門之外,三人形成了一個堅固的等邊三角形。魔氣硬生生地碾壓過來,又在激怒另外兩人之前收斂而歸。李還寒淡淡道:“我已委托住持,讓他留住師尊。”斬殺混沌這件事,定然會引發天地之變,即便師尊再怎麽失望,恐怕也會擔心,而半步金仙之間的鬥法,若是旁觀,恐有誤傷,他不能讓師尊受一點點傷。即便是意外也不行,他不允許意外。秦鈞盯了他片刻,道:“你將那件事告訴他了?”他指的是,兩人認為師尊是太初劍仙的轉世之事。“嗯。”李還寒道,“與此交換,他也告訴了我一件事。”秦鈞挑了下眉,揚唇道:“讓我猜猜……是否與你我相似有關。”李還寒輕輕頷首,知道秦鈞感覺到了兩人之間性情的逐漸貼近,這是一種被動的、難以感知的、卻確實存在的趨同與融合。就在兩人交流之時,一旁的長夜簡直滿腦子問號,他看著這兩人打啞謎一般的交流,凶獸的嘶吼都到嗓子眼了,差點一聲喵嗷出來。不過他還是要臉的,耐著性子問道:“你們在說什麽?”秦鈞轉移目光,忽地問道:“他也是其中之一?”李還寒沉吟片刻:“嗯,我也很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