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速戰速決,受傷是必然。”禪清語句鎮靜,有一種平和內心焦慮的力量,“你去也無用。”“……嗯。”江應鶴慢慢地把自己的念頭壓回去,低首喝了一口茶。這仍是當日那一盞,苦得要命。蘭若寺的茶隻有這兩種,另一種是幾乎無味的“莫如水”,而這一種的名字,他還沒有詢問,想來也不外乎於紅塵癡苦有關。兩人靜坐片刻,正在氣氛愈加沉悶之時,禪房外忽有一個清亮童聲,順著窗戶趴過來。“江仙君,你沒有吃的呀”空淨的聲音愈來愈近,直到小腦袋從窗下鑽出來,那雙烏黑的眼睛亮晶晶的,但在下一瞬便陡然一愣,結巴叫道:“住、住持……”禪清沒有看過去,而是直接問道:“你給他喂了什麽?”“一些糕點。”江應鶴有一種喂別人家的孩子被抓到的微妙感覺,但神情平靜,絲毫不慌,而且供認不諱,“並非凡塵食物。”外麵傳來小和尚悄悄離開的足音。禪清手中撥動的佛珠驟然一停,足音也猛然一頓,再也不敢偷偷跑掉了。“養他嘴刁。”禪清閉眸道,“莫再給了。”“好。”江應鶴略微心虛,注意力倒是被移開了一點,想著小和尚身上蓑衣單薄,過一會兒估計要澆透了,開口求情道,“這麽小的年紀,修行不足,會得風寒。”禪清忽地抬目,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目光複雜,隨後才道:“怪不得分為心性不同的三魂,都能對你一心一意。像你這樣教養弟子,即便再換三個人來,也是一樣的。”江應鶴感覺自己的教育事業受到了第二次的重大打擊。“儀容俊美,外冷內柔。”禪清道,“不要說苛責,連點教訓也沒給他吃過。不要說邪修覬覦,就算是正道之人,又怎能保證不會心旌搖曳、誤入歧途。”江應鶴此前與禪清並不相熟,兩人年歲差一些,之前交集並不多。對方這麽一提,他便下意識地想起了蕭玄渝。“仙君若是豢養貓狗,也會縱成一樣習性。”禪清毫不留情地道,“何況是人。”三分溫情,便想要四分,一點點地生長貪欲,不肯放手……愈是親密相交,就愈會讓人癡心妄想、走火入魔。江應鶴有一種被批評了的感覺,虛心請教,問道:“若是以住持之見,應當如何教導。”就在兩人交流下一代的成長教育之事,一聲懶散的獸吼響了一下,隨後是九嬰的聲音。“小和尚,你怎麽在這兒站著啊。這是江應鶴的靜修之地,你跟他這兒罰什麽站……”聲音持續性地由遠及近,露出九嬰浮現妖紋的臉頰,他若無其事地往裏一望,話語跟著一卡殼,道:“……禪、禪清住持。”禪清點頭示意:“九嬰妖君。”“住持,我……”“妖君並無改邪歸正之心,不若就此離開,還歸自由之身。”九嬰立刻急了,他可還有一半的妖丹留在江應鶴身上,哪怕這一半拿不回來,他還在蘭若寺有喜歡的交配對象,怎麽能說走就走了。“住持,我這還沒改造成功呢,空淨是不是煩你了?沒事,我馬上就把他帶走,別讓他總來江仙君這撒嬌,沒事不用謝我,在寺裏掃地特別有……那個,怎麽說,那個……禪韻!”他拎起小和尚,妖紋猙獰,但笑容燦爛地離開了。暴雨仍舊,江應鶴上前關了窗,道:“住持並無放歸他的心思,何必故意這麽說。你也並無懲罰空淨之意,卻又要借九嬰之手。”禪清撥動佛珠,道:“鬆弛有度,才可成人。”江應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想到他家這三個又不是在正確價值觀的光輝下長大的,仿佛更應該用多種手段教導,才能……他被徹底帶偏了,心中的憂心焦慮剛剛散去不少,就感覺到一聲轟然炸入耳畔的狂雷震顫。下一瞬,蘭若寺禪房的屋頂猛然炸裂開,比雨滴落得更快的,是一隻龐大得難以想象的巨獸。長夜的原型比蘭若寺還要更大一些,即便是此刻等比縮小,也僅僅足夠兩隻爪子踏入房間,他背上有翼,尾巴可以輕而易舉地掀掉房頂,此刻原型上有傷,殷紅的血液一滴滴地漫過尾尖,被暴雨衝刷稀釋。江應鶴才關上窗,就感覺這間靜謐於塵世之外的禪房直接炸了房頂,被一大團毛絨絨擁了滿懷。天用毛絨絨的腦門和臉頰蹭他,從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呼嚕聲。他把獠牙藏了起來,身上有一股極淡的血腥氣。就在江應鶴看著麵前龐大的毛絨絨,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被另一雙手攬著腰從後拽過去、抱入懷中,直接壓到了牆角邊緣。雨絲一滴都未曾沾上衣襟。現在的血腥氣比方才聞到的還重,江應鶴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就被李還寒按著腰身吻住了。……佛門清淨之地。江應鶴腦海中浮現出這六個字,剛想推開他,就感覺到有什麽之前缺憾的東西慢慢地進入他的身體,在有形與無形之中的情根慧劍,緩慢而又纏綿不絕地隨著這一吻過渡而來。此物並非從唇間交疊之時歸還融化,卻在這一深吻間愈發鐫刻進腦海。他空茫而遲鈍的神經被撥動起來,空白無物之處被完全地填滿了。對方的唇溫暖、熱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開端時尚且謹慎收斂,可感覺到江應鶴推他的力道鬆了之後,就愈發地急迫滾丨燙,漫溢出壓抑很久的欲丨望。李還寒的氣息實在是太熟悉了,江應鶴能感覺到他險些就控製不住自己了,他箍著腰身的手越收越緊,齒尖輕輕地摩丨挲著他的唇瓣。那裏一定紅了,說不定讓他咬得微腫,沒法見人。耳畔風聲拂過。他終於,緩慢而認真地,確認了自己的心意。江應鶴抬起手,抓著他的衣領,等換不過氣來時才扯開對方的領子,偏頭勻了勻氣息,聲音微啞:“別在這發瘋,住持是出家人。”